翌日,乔惜是被外面的笑声吵醒的。
床侧已不见了苏鹤霆。
她穿戴好起身,走到窗前,便见寿山将红狐架在脖子上,抓着它的两个前爪,在院子里飞檐走壁,“起飞咯,起飞咯……”
红狐龇牙咧嘴,乔惜竟在它脸上看到了笑意。
她想,红狐和绿蛇都这样有灵性,大抵是寿山一直将它们当人养。
那他又是怎样养着苏鹤霆的呢?
苏鹤霆看起来很矛盾。
他有兽的野性,又有世家矜贵公子的气度。
同时他情绪多变。
成婚前他给她下毒,不准她离开他,昨晚却允她八个月后和离。
决定嫁给他时,乔惜没想过两人的婚姻能走多久。
如今,她也无从深想苏鹤霆要和离的原因。
只是在心里估算了下,八个月够不够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惜宝儿,你醒了。”
寿山的脸从窗口怼了上来,“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乔惜笑,“我今日还有事,晚些时候陪祖父玩,可好?”
“那你是要走了吗?”寿山问。
不等乔惜回答,他自顾道,“鹤小子说,这些日子我们都归你管咯,所以,你去哪,我们去哪。”
乔惜,“……”
一个时辰后。
乔惜带着仨长辈出现在了许府的围墙下。
“惜宝儿,我们是要翻墙玩吗?”
寿山眼眸兴奋,他用手捂嘴,“嚯嚯,好刺激,我好喜欢,我们藏,你来找,好不好?”
乔惜找许安有正事,便道,“只能藏这个宅子里,不能去别的地方,不然我不好找你,可以吗?”
“好。”
寿山带着蛇狐跃上围墙,跳了下去,在墙那头喊道,“惜宝儿,我们不见啦,你快来找我们。”
刚过来的许安闻言,嘴角抽了抽。
却等了半天没等到乔惜翻过来,正欲跃上墙头看看,就听得下人禀道,“将军,府外有个叫秋八月的人来找,说是您的朋友。”
许安诧异。
这名字听着陌生,他几时有了这么个朋友。
“阁下是?”
许安打量着眼前人,个子不算高,身形也不算魁梧,一张脸中上之姿。
倒是背脊挺拔如松,嘴角噙着一抹洒脱的笑,颇有些江湖少年英豪的超脱气质。
但他确定自己不认识。
“是我。”来人出了声。
许安惊诧,“乔惜?”
乔惜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许安领会,挥退下人,而后围着乔惜走了足足三圈,“你这是佛陀神技吗?我竟没看出一点易容的痕迹来。”
乔惜笑,“叫你看出来便是我学艺不精了。”
这回她用的是硬朗的男声。
前世,乔惜为了替皇帝完成任务,专门学的易容化身和口技。
这世事情还没发生,故而皇帝不知她能顷刻间易容出五张完全不同的面孔,上次在铁匠铺子见苏鹤霆便是其中一张。
两日后攻打燕州,她要亲自领兵,往后便以这张脸出现在许安身边。
她要让这个名字,天下皆知。
幼时,她听了江湖传奇故事,便缠着四哥答应她,等长大些陪她去闯荡江湖。
做江湖游侠不好用本名,可那时她还不曾正经读书,只能想出秋八月这样的化名。
四哥忍住笑意夸她,“八月中秋生,秋八月,当真是个极好的名字,惜宝儿真聪明。”
她虽心里也佩服自己,但又从四哥的笑意里隐隐觉察出不妥来,便不准四哥告诉任何人。
这是她和四哥两人的秘密。
只要四哥还记得幼年那桩事,听到秋八月这个名字,或许就能猜到是她。
她无四哥的线索,便先设法将自己的消息送到四哥面前。
收敛心神,乔惜将与苏鹤霆的攻城计划,还有赐婚圣旨的事都告知了许安。
“我眼下只能在暗处,有些事委屈你了。”
许安不甚在意摆摆手,“男子汉大丈夫既决定跟着你复仇,就不必计较这些。
若非你,我怕是到死都不知道父亲和姐姐被害真相,也没有如今不用被刺史他们压制的自在。”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从京里传过来的流言,气愤道,“皇帝那对狗男女太无耻了。
我只盼着能早些撕了他们的虚伪面具,让世人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下作东西。”
狗皇帝竟否认了自己的罪行,推说是碧香得了癔症胡言乱言,做不得真。
还谴责他许安生了反心,才杀了自己的上峰造反。
本就反了,被打上反贼的名头,许安倒也不觉得冤。
但只要想到自己从前满心只想效忠皇帝,就恨不能给自己两耳光。
“会有那么一天的。”
乔惜道,“眼下,你需要做两件事。
第一,派几个身手不错的可靠之人前往京城。
第二,命人去魏博地界寻一个叫癞赤脚的大夫,将他带来凉州。
若他不来,便以名贵药材诱之。”
去京城是为找姐姐吗?
寻大夫又是为了给谁看病,乔惜,还是姐姐?
许安一时竟不知先问哪个好。
乔惜知他疑惑,解惑道,“灵儿姐从宫里出来后,被我藏在了监牢里,顶替了一个女犯的身份。
那女犯下个月便要跟着流放疆南,虽说路上有我的人看顾,但你提前派些人过去暗中护着,更为稳妥些。”
竟真的是姐姐的事。
大恩不言谢。
许安抿唇,无声朝乔惜拱了拱手。
乔惜继续道,“你替我背了锅,曹英以为是你杀了碧香,定然恨极了你,即便她不能亲自过来,必定也会暗下派人来刺杀你。
那些都是暗厂训练出来的杀手,万里挑一的高手,杀了太可惜,我想收为己用。
但他们身上都有毒药控制,寻那癞赤脚便是解这毒的。”
暗厂多为奴籍孤儿,自幼时便被选入,遭受非人苦训,强者才得以留到最后,被皇帝启用。
若表现出色,则会被皇帝消除奴籍,安排到禁军,军营甚至各官衙,从此摆脱暗处,光明正大地生活于人前,成为真正的人。
但大部分暗子都死在执行任务中,连座孤坟都没有,根本没有走到人前的机会。
也有受伤后不能再为皇帝效力的,则拿着微薄的补贴,带着奴籍身份勉强糊口。
前世今生,乔惜在暗厂多年,最是了解他们。
他们自小被教导忠诚皇帝,教导做一个杀人工具。
但于暗厂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卖力多做功绩,获得奖赏,攒银钱,也不过是为了熬到年长退役时,能过上寻常百姓的生活。
乔惜想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