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嫉妒的不是柳书艺。
莫离腹诽。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解释，其实他不喜欢柳书艺，原主也一样，只是临死想看看自己的宝贝韭菜长得怎么样了。
都七阶了，真好。
“我很嫉妒她。”
玻璃外响起沉闷的低哑嗓音。
秦御没有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地说：“莫离，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彩虹了。”
你把本来和我的约定送给了她，而即便世界再次迎来晴天，你也等不到了。
“……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所有事情。”
秦御手指挨上温凉的玻璃，用力到指尖泛白。
基地里的恒温系统还在运转，空调保持着26度的室内温度，他触碰到的玻璃都不够冷。
没办法让他冷静。
秦御知道与自己一墙之隔的莫离即将死去，而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件事情发生。
看着与他出生入死过的队友、他的朋友死在他面前。
秦御没办法责怪一个将死之人的小心思，也没法告诉他残忍的真相——柳书艺是不会喜欢莫离的。
她即便再怎么成长，底色都永远善良明亮，不会爱上一个害死无数人的疯子。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秦御缓缓地问。
“我想杀了所有人。”莫离平静地说，“有时候死了比活着幸福。”
世界即将迎来以人力无法抗衡的末日，丧尸病毒原本是一把救世的钥匙，但莫离想用另一种办法成为救世主。
秦御曾经无法理解莫离的想法。
但在丧尸病毒的研究迎来曙光时，他已经从柳书艺口中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异常的大雨是世界毁灭的前兆。
自然界的灾难远比丧尸病毒要恐怖，人类无力对抗天灾，唯一的选择只有建造庇护所和离开蓝星。
这一瞬间，秦御终于明白了莫离扭曲又疯狂的逻辑——
他要在世界末日前杀死所有人，这样，他就是令全人类免于灾害的救世主。
这是一个疯狂到毫无逻辑的想法，但在这种癫狂想法下掩盖的，又是极端的脆弱。
秦御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深刻地认识到，一个要毁灭全人类的疯子，是怎样可怜地做着名为救世主的梦。
莫离冷血、没人性、疯狂，但他一开始的确想过拯救人类，完善异能者的基因造福人类。
可人类欺辱他，打压他，将他当成笑话。
从云端到泥潭不过短短几个月，六年的时间，莫离没有等到任何人的理解和支持，他不想再拯救人类了。
他要杀了所有人。
他生病了，他很痛苦，他要救自己也要救其他人，但没有人救他。
以往奉承的人只看见他的光鲜亮丽，后来贬损他的人只看见他的江郎才尽，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和梦想，没有人剥开他的胸膛，看他血淋淋的、跳动的心脏。
他是一个罪有应得的人。
他是一个可悲的人。
——
人联的内部远不如表面看上去稳定。
极端的反莫离组织还在暗地里活动，临近二月中旬，他们的会议上迎来了一个乔装打扮的新人。
“莫离三天后就会死。”
靠近权力中心的李锋带来了重要的情报，秘密会议室里一片哗然，紧接着，众人义愤填膺。
“他凭什么死那么轻易！”
“不可能……我还要亲手为家人报仇，他不能死……”
“……”
“你的情报是真的吗？”
组织的领头人语气严肃，李锋迎着他深沉的目光，毫不退缩地点头。
“我确定。”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比谁都希望他被千刀万剐，所以，你们要尽快行动，我会配合你们。”
这里的人都是最恨莫离的人。
他们是岛鹤的外来者，失去家园颠沛流离的幸存者，而导致他们失去一切的人，居然要病死。
居然要在执行死刑前轻飘飘的死去。
没有人能接受这件事情，仇恨再次将会议室里的所有人拧成一根绳，他们将不计代价，无论生死地决定一个复仇计划。
一个让莫离在痛苦中死去的计划。
——
二月十三日。
距离莫离下班还有两天的傍晚，走廊的阴影里走出了一道人影。
观察室的灯光透出玻璃，打亮年轻男人的身影，他套着单薄的黑色线衣，肌肉的轮廓在柔和的光照下十分明显。
蘑菇依然蹲在墙角。
莫离罩着外套打盹，这段时间已经在光照下勉强睡一会儿，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
但这种情况下肯定指望不了睡眠质量，外界稍微有点动静，他就清醒过来，脑袋靠在墙上装死。
来的人用脚猜，他也知道是谁。
秦御时不时会过来和他闲聊，但莫离对他的话题没兴趣，对他的过去也没兴趣，所以总是不吭声，不回应。
只是可惜耳朵没法关上。
他还是断断续续地听对方讲完了过去，从出生到长大，到人生中每一个改变自我的事件，秦御能想到的，他都说出来了。
包括他是怎么走上现在这条路。
“……秦云骗了我和我妈，卷走家里的物资，我出去寻找食物，但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秦云卖了她，还有我。”
秦御三言两语地略过这件事情，着重讲了他是怎么觉醒，又是怎么坑死一个火系的异能者。
他幸运又不幸。
幸运地出门寻找食物，没有碰到危险，避免了惨死的命运；又不幸地选择留下母亲一人在家，亲手促成了她的死亡。
从那天之后，秦御就是被复仇吊着一口气的活死人。
复仇成功后，他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但未知的命运带给他一个特别的队友，一个和他相似又不同的丧尸人。
命运充满苦难，又伴随着甜头。
轻易杀死秦云所带来的空虚感终于要迎来结束，秦御不喜欢草率地结束自己的生命，但要是与他人一起，又觉得黄泉路上总有个伴。
于是在最后的时间里，他绞尽脑汁的想着能想到的所有话题，讲完下半辈子都没机会再讲的话。
“……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作品是什么吗？”
秦御习惯了莫离的沉默，他靠坐在玻璃墙前，背靠玻璃，自顾自地往下说，“是一部科幻小说，但里面我最喜欢的内容与科幻无关，而是——”
他顿了顿，点燃了一根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