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大亮,临风院的婢女听到动静,皆捧着手中精致的发钗,衣裙,鱼贯而入,恭敬朝内室女子唤道,“姑娘。”
芍药轻应了声,掀开被褥,慵懒的下了床榻,抬起了手,众人皆上前伺候。
凡人皆爱锦衣玉食,芍药虽不爱,但不代表她不喜欢。
王府的婢女调教的都非常好,穿衣梳发动作皆轻柔妥帖,须臾,芍药便穿戴梳洗好。
望着云镜中云鬓花颜的美人,芍药唇角弯了弯,“什么时辰了?”
昨日被特意从正院调来的大丫鬟恭敬道,“回姑娘,卯时刚过。”
芍药看了眼窗外灼灼的日光,敛下眸,轻笑了声,“王爷之前来过吗?”
大丫鬟云素眼露诧异,但还是恭敬回着,“回姑娘,王爷大半个时辰前来过,只是姑娘当时还睡着,王爷并没有进院。”
但是嘱咐她们好好伺候,并让信公公吩咐身后的小厮将那些从库房取出的首饰,以及不知何时制好的精美衣裙送来。
当时,院内众人皆目瞪口呆。
因为那一件件精美华贵的首饰皆是王爷私库,甚至很多都是御赐之物,怎能不让众人惊讶,愕然。
就连芍药姑娘现在身上所穿,也是江南织造府每年上供的浮光锦,一年就那么几匹,乃后宫妃子最喜的料子之一。
它以布料轻若柔纱,亮如流光所出名。
日光下,只要女子走动,就会仿如海中仙子,波光粼粼。
这是当今和太后为了给日后的继妃所备,可不知何时王爷竟命人裁出了成衣,甚至令信公公送来了临风院。
芍药慢条斯理的轻抚着肩头光滑绯艳的衣裙,红唇越发的娇艳欲滴,“王爷在练武场吗?”
云素略显惊讶,但想到昨夜这位就是被王爷亲自从练武场带回来的,也不再奇怪了。
“是,姑娘,王爷每日卯时及辰时中,皆会在练武场。”也许是知道面前这位姑娘对王爷的重要性,云素讨了个巧。
芍药瞧了眼她,轻笑了一声,“那你便带我去认认路吧。”
“是。”云素低眉顺眼,心知自己刚刚的示好,这位姑娘记在了心中。
云素毕恭毕敬的跟在她身后,芍药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带着她离开。
两人一路向练武场而去。
芍药走的并不快,甚至慢慢悠悠,偶尔还会欣赏一下王府内的景色,毕竟之前她确实没有那个心思欣赏。
不仅每日遮遮掩掩为了生气跟在邵尽渊身边,还要躲着藏着。
如今难得可以正大光明的在凡间出现,且又没有生存的危机,她便生了丝惬意。
王府很大,但并没有京城的大方雅致,也没有什么亭台楼阁,除了后花园那些因春日而绽放的野花稍稍有些艳色,最多的便是府内来回巡逻的侍卫了。
芍药从临风院一路走到练武场,总共遇到了五次巡逻的侍卫队,每一队皆远远瞧见她,便快速低下头退到一旁,齐声唤道,“姑娘。”
不用猜,便知这是谁的杰作。
芍药很好的知分寸,笑笑点头便离开了,一句也不多言。
谁让某个没有安心感的男子时时刻刻都想盯着她呢?
“姑娘,到了。”
芍药轻瞥了眼身后低眉顺眼的云素,视线落在擂台上气势卓然,手持长枪的俊朗青年,眼中有着淡淡的欣赏。
不得不说,邵尽渊的武功是真的不错。
一人对战三人,竟也能不落下风,甚至越打越强,气势凌厉,手中长枪挥舞的威风凛赫,压的对面三位副将只能勉强阻挡。
不愧是大庆人人相传的天生神力,战将之才。
日头越来越高,阳光也越来越盛,落在擂台中央,芍药看清了青年对战时冷戾的眉眼。
说实话,很吸引人。
也许是从武的人都很警觉吧,擂台上威风凛凛的青年蓦然眼神一凝,手中的长枪不再留手,横扫打在三人腰背,随即三位副将几乎同时被摔了下去。
随着沉重的落地声,台上唯一站着的青年蓦然看向了侧前的廊檐下,见来人一袭水艳流光锦,眉眼弯弯,艳丽逼人,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敲了下。
“王爷。”
见他已经发现了她,芍药红唇翘起一抹弧度,含笑上前唤着他,明明声音与往日并无太大差别,可邵尽渊却硬是听出了几分欣赏。
日光下,擂台上的邵尽渊看见那双漂亮到勾人的眸子,如今满眼都是他此刻的模样。
“咚——咚——”
心跳声在不停敲击着他,邵尽渊握着长枪的掌心微微出了些汗,他一个甩手将长枪扔回了武器架,箭步跳下了擂台。
刚准备向阳光下的女子走去,邵尽渊便忽然顿了顿脚步,视线落在一旁互相搀扶着起身的三个副将,皱眉摆了摆手,“今日便到这里,明日同时辰。”
赵刘两位副将和左冲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便听到了后一句,顿觉身上的伤更疼了。
不过再疼,他们也好奇檐下的貌美女子究竟是谁?竟能让王爷一再破例。
甚至昨夜在那姑娘离开正院后,还私下令忠良几人开了私库,将上京御赐的料子皆连夜送去西北最好的绣坊赶制。
就看今日这姑娘身上那美艳流光的衣裙,便知昨夜至少有近十多位绣娘连夜赶制出来的,不过衣裙再美,也比不过那位姑娘人美。
三人甚至还未多瞧一眼,便察觉到了一股锐利冰冷的视线,对上前方王爷幽黑的眼神,三人讪笑一声,立刻低下头,连忙退了下去。
“呵呵呵…”耳畔传来一道悦耳的笑声,柔婉轻媚,好听至极,芍药眼若繁星,望着脸色僵硬了一瞬的邵尽渊,打趣道,“王爷原来这般霸道吗?”
“怎么?怕了?”邵尽渊回头,望着她浅笑盈盈的小脸,目光眯了眯。
他绝不允许,她在招惹了他以后,独善其身。
“怕什么?王爷这样我反而很开心。”还好,芍药的回答并没有让他失望。
女子妖娆的眼尾微挑,从袖间拿出丝帕,走近了些,为他擦着额间的汗。
近在咫尺间,邵尽渊嗅到了那丝帕萦绕了满满的花香,那是独属于她的味道。
青年眸色暗了暗,抓住了脸侧的小手,紧紧按住,“本王希望你谨记今日所言。”
“当然。”芍药睨了眼被紧紧抓住的手,扬唇嫣然一笑。
邵尽渊眼底深深看着她,良久,他放开了她的手,“继续。”
他视线直勾勾的落在她脸上,明明两人什么都还没做,可就单那股暧昧的氛围,也早已让周遭的侍卫小厮皆低下了头,就连云素也早就退后了几步,垂着头。
微暖的日光下,芍药继续为青年擦着额间的汗水,也许是他太高,她越发凑近了些。
不知是不是凑巧,青年干燥的唇在女子额间若有若无擦过,炙热的气息瞬间扑洒而来。
“用膳了吗?”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上方响起,芍药对上了幽暗如火的目光,摇了摇头,唇角微扬,“没有,我想等郎君一起用。”
也许是两人此时距离太近,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幽暗,芍药于昨夜后,再一次唤了他郎君。
邵尽渊眸色越发暗了下去,芍药对上他的眼神也不躲不避,甚至还多了份潋滟。
这一日,辰时中,王府内众多下人再一次得见自家王爷对这位横空出世的芍药姑娘究竟有多疼宠。
不仅再一次将她领入正院用膳,甚至还命三大公公之一的忠信去府外将那靳家戏班,以及主事人带入府。
听说是那位芍药姑娘亲自要求的,说是想听听戏的由来。
……………
“什么!你说哪府的人?!”
西北南街一处小院,一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震惊的站起身,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前来报信的小厮连忙又回了一遍,“回李管事,是平南王府的人,且为首的还是一位公公。”
公公?
李管事眼前一亮!
立刻看向石桌旁的少年,喜道,“二公子,看来那位公公应该就是平南王三大近侍之一了,没想到您一场戏竟有这般大的作用。”
李管事他们来西北一个多月了,可即便绞尽脑汁,给各处送礼,也依旧无法见到平南王,甚至连拜帖都送不进去。
可没想到二公子只是排了一场凉州的戏,竟让平南王府起了兴趣,甚至还要将戏班子带去府,这可不就是他们接近平南王最好的机会吗?
靳思胤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看了眼青瓷瓶内的玫瑰,他小心端起,起身,“我去换身衣裳,随后你我一起跟着戏班进王府。”
李管事望着自家二公子宝贝那朵玫瑰花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
——少年人呐。
不久,在南街众多眼热商人的目光下,靳家戏班的众人跟着平南王府的公公离开了。
马车在角门停下,忠信带着众人从角门而入,即便这里向来是下人所走的门,但此刻,没有任何人敢置喙。
毕竟,凉州即便在发展商业,但到底大庆轻商,商人身份低下不是一时一刻可以改变的了的。
更何况,今日他们实际是沾了戏子的份才得以进门,便更只能走角门。
不久,众人到了一处小院,忠信吩咐了一番,命众人尽快收拾好,换好戏服,半个时辰后,会有婢女带他们去戏台。
“记住,时辰不得误。”忠信冷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当视线落在靳思胤那张颇为俊俏的脸上时,不由又补充了句,“唱戏期间,任何人无令不得出。”
今早的事,忠信是亲眼目睹,自然知自家王爷并不喜欢那位姑娘多看其他男子一眼。
当然,王爷也不喜欢有任何男子的目光停留在那位姑娘的身上。
“是。”戏班众人恭敬应道。
唯独靳思胤察觉到了一丝怪异,因为他隐约察觉到刚刚那位公公离开前好像多看了他一眼。
而这份怪异在不久后得到了验证。
因为本以为见不到王爷的他和李管事,忽然在戏班的人走了一柱香后,被突然前来的忠信公公带到了平南王面前。
身后是咿呀唱曲声,宛转动人,而前方却是面无表情盯着他的平南王,以及一位坐在平南王身侧的绝艳女子。
可平南王的眼神却并不友好,甚至隐隐带着丝锐利,而那位女子便是单纯的好奇了,甚至隐隐还带了份温和。
“你就是靳二?”邵尽渊声音很沉。
“是,王爷。”靳思胤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地上,恭敬回着,可邵尽渊看着身旁人落在他面上的视线,狭长的凤眸眯了眯,心中越发的不快。
“听说这场戏是你亲自排的?”
“是,王爷。”
果然,那靳二回答后,这该死的妖女望着那商户的眼神又亮了些,邵尽渊胸口憋闷至极,堵着一团火,闷的他脸色又沉了沉。
芍药自然察觉到了,她收回心底难言的激动,将视线落回身旁人面上,见他正沉着脸盯着她,她鸦羽轻敛,身子微微前倾,凑近他耳畔,压低声音,柔声道,“放心,我只倾心你。”
邵尽渊心底的憋闷蓦然消散了些,可他心底却还是有些不舒服。
看了眼身旁人漂亮勾人的眸子,他忽然借着宽大的衣袖握住了她的手,可只要眼尖之人,又有哪个看不见呢?
芍药瞧了眼下方头垂的越发低的少年,又瞧了眼身边直勾勾盯着她的青年,不由失笑,颇有些忍俊不禁。
可她也没有收回手,反而回握住了他,朝青年莞尔一笑,仿佛在问他,这下开不开心?
邵尽渊紧绷的唇角松开了些,偏过了头,明明是躲避的意味,可他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紧紧握住了她。
芍药轻轻的笑了声,随即看向了跪着的少年,只是这次她眼神收敛了许多。
“靳公子,别见怪,是我太喜欢这场戏,觉得排的很好,非常好奇你是如何想出这般奇思妙想的戏?这才让王爷将你带了过来。”
毕竟以花做题,绝对称得上是凤毛麟角。
这世间更多的还是喜欢才子佳人,美满恩爱的戏曲。
芍药以一种略带好奇又欣赏的态度,将那最重要的问题问出了口。
“不会,这是小人的荣幸。”靳思胤回答的异常恭敬,眉眼低垂,再不复从前的少年意气,反而多了分稳重,“至于这场戏虽是小人亲自排的,但却并不是小人亲自想出。”
“噢?”
芍药仿佛被激起了兴趣,笑看着他,“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