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颢一路走出花园,见那长随始终低垂着脑袋,仿佛心事重重,顿时觉得不对。
逼问之后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自己那不成器的侄子设套,借故引他离开。
他快步折回花园,刚要迈进去,便听到侄子的大声质问。
崔颢默默收回了迈出去的脚,静静站在拐角处,屏息潜听沈昭的回答。
女孩清脆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崔颢和你不同,他心中有广阔天地,不为外物所欺。他是皎皎明月,明月虽然也有阴晴圆缺,但暗夜不染,清辉常在。你不过是萤火之光,照人不亮,徒有其表罢了。”
崔少卿听到这话,顿时怒不可遏,他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沈昭,大声怒吼道:“你所见到的,不过是他伪装出来温文儒雅的模样而已,你根本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他处心积虑地破坏我们的婚事,利用你父亲职务之便连升两级,甚至还攀附上了越亲王。这样的人真的干净吗?他真的像表面上那样与世无争吗?”
沈昭看着他歇斯底里,冷笑道:“他凭借自身能力得到我父亲和越亲王的认可,我们定亲那么久,父亲难道没有帮助过你?为何别人能扶摇直上,而你却始终官居七品?崔少卿,其实机会都是一样的,你还是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吧!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平白无故的恨,我的温柔体贴,只会留给值得的人。”
她说话的样子咄咄逼人,眼中完全没有曾经对他的爱慕之情,仿佛变了个人。
崔少卿虽然还想自欺欺人,但她眼中的厌恶已经清楚地告诉自己,离开他之后,沈昭过的更好。
沈昭最后说道:“往后君卧高台,我栖春山,咱们还是各自安好吧。”
说完,沈昭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甩开崔少卿的手,毅然决然地离开花园。
崔少卿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眦欲裂。
相识十年。
他们最终竟走到了这步。
路过不见,相逢不识。
君卧高台,卿栖春山。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崔颢见他们说完话,脚下一变,转身快步离开。
每个人都需要时间消耗过往,沈昭想去哪,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崔颢相信,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沈昭漫无目的地走着,每走一步都在远离过去。
走着,走着,过不去的都过去了,放不下的也都放下了,随后一身轻松。
再深刻的感情,一旦放下,就真的放下了,从此再无留念。
她仰头望去,映入眼帘的竟是八角凉亭。
待看见亭中之人,她满心诧异:“你不是去见太傅了吗?”
崔颢步下凉亭迎她,脸上的笑容如清风朗月,“父亲只是简单嘱咐几句,说完我便回来了。你一路赶来想必也有些乏了,过来歇歇脚,喝口茶。”
他们顿时相视一笑,揣着明白装糊涂,两人都是一流的。
沈昭跟着他走进凉亭,一眼便瞧见摆在桌上的两个泥坯,还有一旁放置的画笔和染料。
“你是在釉画吗?”沈昭惊奇的问。
崔颢微微颔首,笑着说:“近来无事,叶晟也整日研究制瓷,我就想给你绘一对花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式。”
沈昭闻言立刻来了精神,眼睛一亮,“我想要一对天青色的花瓶,正好入秋插山茶花!你怎么连烧瓷都懂啊?”
崔颢伸手将她拉坐到铺着绣垫的石凳上,那双含笑的眼眸像是盛着一汪清泉,缓缓开口道:“我本是个怀揣泥土的人,遇见你,怀中的泥土才有了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