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芮掐算好时间踏入内殿,轻声提醒:“娘娘,小皇孙的洗三礼已经准备妥当,请您移步景阳宫。”
惠妃微微颔首,她看向最喜欢的弟弟,又轻拍了下沈昭的手,柔声说道:“你们先行一步,本宫稍后便到。”
她将称呼换成本宫,即是送客,崔颢和沈昭双双站起身来,恭敬地向惠妃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惠妃目送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一丝艳羡之色,喃喃自语道:“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烽火未许换年华,相期毋负此良缘。”
三皇子看着敛起笑容的母妃,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若能选择,即便生为猪狗豺狼,或者是强盗乞儿,他都不愿生在皇家。
母亲终日在宫中谨小慎微,外祖父在朝堂上殚精竭虑,自己凡事都如履薄冰,只因冠上皇姓,一家子都不得快活。
这座沾满鲜血的皇位,哪里值得众人争的头破血流!
但这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走出阴冷的宫殿,明媚的阳光洒在沈昭身上,却仍然驱散不开她心中的郁结。
惠妃娘娘那样清韵高华,却要老死在无望中,没来由的让人心疼。
崔颢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关切地问:“你在想姐姐?”
沈昭微微仰起头,看向高悬于顶的太阳,口中喃喃低语道:“我们不过是世间走马观花的过客,终其一生,什么也无法拥有,什么也无法带走,为何还要汲汲营营度过这一生?”
崔颢伸出手,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低下头来,嘴角含笑地说:“瞧瞧你,才多大就想这些。阿昭,不是所有的相遇,都能被温柔以待,也不是所有的妥协,都能被好好珍惜。凡觉辛苦,皆是强求,只有放下苦苦执着的,才能抓住属于我们的。世间之事,大抵如此。”
沈昭瞪了崔颢一眼,嗔怪道:“还好意思说教我,你也没比我大多少。”
崔颢陪着笑脸哄道:“是是是,我们沈小姐最通透,最聪慧伶俐,一颗七窍玲珑心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呢。”
沈昭被他一番甜言蜜语逗的笑了出来,原本萦绕心头的些许烦闷也都一扫而空。
一会还有硬仗要打,容不得她胡思乱想。
没过多久,众人陆陆续续齐聚景阳宫,等着给小皇孙举办洗三礼。
此次洗三礼可谓备受瞩目,弘治帝不仅要亲临景阳宫,还赐下金盆以洗浴,小皇孙的待遇简直可以与皇子相媲美。
然而众人左顾右盼,等了又等,直至过了吉时,也不见弘治帝踪影,殿内议论声也逐渐嘈杂起来。
惠妃和三皇子格外安静,始终眼眸低垂,仿佛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康妃笑着说道:“惠妃妹妹,这吉时可都要过去了,要不你去请一下陛下吧,吉时拖延太久可不吉利。”
惠妃神色平静如水,淡淡回道:“多谢姐姐的一番好意,不过妹妹始终觉得,陛下来的时辰,就是最吉利的时辰。只要陛下能够稍稍赐一些福气给这个孩子,就足够他荣耀一生了。”
康妃最看不惯惠妃这种副冷冷冰冰、高高在上的做派,她狠狠瞥了淑妃一眼,示意让她说话。
现今诚意伯夹缝里求生,孙家上下还需仰仗康妃和大皇子,淑妃谁都不敢得罪,只能低声说道:“陛下久久不来,想必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也不知何事如此重要,竟然连小皇孙的洗三礼都能耽搁?”
康妃迅速接过了话头,阴阳怪气道:“诶呀,本来洗三是个大喜的日子,可别出什么岔子,毁了这孩子一生的运道。”
惠妃不紧不慢地说:“命由己造,福自己求。这孩子能有什么运道,不是一个洗三礼能决定的。孩子能不能成材,会不会走歪路,还得靠父亲的教诲,母亲的引导,想必康妃姐姐最有体会。毕竟……呵呵。”
惠妃故意停顿下来,意味深长地朝着康妃笑了笑。
她这话明摆着就是在讽刺被关禁闭的大皇子,康妃一听此言,顿时气的脸色发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刚被贬的丽嫔轻轻用手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心中暗自盘算,惠妃凭借一个皇嫡长孙就能翻身,自己唯一的依仗就是肚里的孩子,可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恐怕真的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她不知道的是,皇后比她还盼着这孩子平安降生,因为所有的好戏还都在后面呢。
就在众说纷纭之际,弘治帝终于姗姗来迟,只是他紧绷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笑意。
边境丢了至关重要的城池,将士也尽数被金人俘虏,这无疑是今年最为惨烈的一次败绩。
原本满心期盼小皇孙降生的弘治帝,此刻看向孩子时,心里却觉得有些厌烦,再也没了爱护之情。
但身为一国之君,他不能出尔反尔,定好的洗三礼还要照常举行。
他将目光投向惠妃,冷声命令道:“惠妃,开始洗三礼吧。”
在场的众人听到他冰冷的话,不由心头一紧,好像真有大事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