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谷数月,院子里的没有什么变化,一切如常。楼岑离谷之前,在院子及其四周洒了一些药粉,足够抑制杂草的生长。
楼岑看着师傅回来之后,直接进了药庐,一副旁人勿扰的样子。楼岑心里很清楚,师傅心系自己体内的蛊毒,反观自己,一点也帮不上忙。盯着药庐的竹门看了一会儿,楼岑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将贴近胸口的木盒,仔细地放在床榻上。而后,走出房间,去了隔壁屋,给师傅收拾房间。
两个房间收拾完毕后,便跑去西边的林子里,捉了两只兔子,烤制完成后,安静地将兔子放在药庐门口。手里拿着另一只兔子,朝冷泉那边走着,冷泉里的银莲已然凋落,独留一池枯黄。往日看到这些,他最多惋惜一声,银莲也有凋零的时候。可如今,不知怎么的,心里多了一丝怅惘。
踮起脚尖,沿着石壁飞身而上,看着西边的落日,楼岑席地而坐,视线不自觉地往左侧扫了一眼。撕下一只兔腿,豪放地咬着。从他知道自己体内有蛊毒开始,他并没有多大反应,人生在世数十载,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到的。如果没有师傅,他连看看世间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人都是贪心的,见了世间美景,遇到惊艳的人,对这个凡俗的世间,竟然多了些不舍。心里的那股不甘和委屈,一点点地被放大。
凭什么自己要经历这些,凭什么刚让自己感受到美好,就被宣判了末日……望着远方,楼岑用力地啃着手中的兔腿,嘴里多了些咸味,眼泪忍不住地滴落。他倔强地抬起头,吞咽着口中的兔肉。
这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想活下去,活下去,和小玖一起看人间烟火。
微风轻抚着他的鬓发,楼岑站起身,用手背擦去眼下的泪。
该宣泄的已经宣泄了,他还是原来的楼岑。
楼岑转过身,扬着笑脸,往回走。
将那个破碎的自己,丢进了余晖里。
回到药庐前,门口放置的盘子已然空荡荡了。楼岑满意笑了,师傅还没有放弃自己,自己为什么要放弃自己呢?
如是想,楼岑继续给师傅准备晚间的食物。
夜间,师傅除了进食之外,没有走出药庐。
楼岑守在药庐外,抬头望着星光。
一夜无眠。
清晨,药庐的门从里面打开。冥幽带着一身疲惫,从里面走了出来。瞧着守在一旁的楼岑,眼底的心疼快要溢出来。
“怎么没去屋里睡?”冥幽走到楼岑身边,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我这不刚睡醒嘛?”楼岑扬着笑脸,鼻腔里袭来师傅身上的草药味,大致可以辨别出师傅用了哪些药材。楼岑忍不住皱起眉,怎么都是些凝血的草药?
“既然这么有精神,把里面收拾一下。”冥幽打着哈欠,交待着。药材的选用方面,原本就不打算瞒着他,自己的徒弟,水平在哪里,他还是知道的。
“好勒。”楼岑见师傅如往常一般的语气,心也放松下来。
冥幽在廊道里站了一会儿,瞧着药庐里忙活的身影,眼神更坚决了些。
在谷中几日,师傅未曾告知自己解蛊的方式,每日除了给自己把脉,让自己喝一些凝血的药汤。
一直持续到第十日,平常蛊虫发作的日子。
冥幽将楼岑领到了冷泉石壁后的暗道中,指了指中间的石床,“岑儿,坐上去。”
楼岑乖乖地坐了上去,盘膝而坐。
“把这个吃下去。”
楼岑接过师傅手中的丹药,不作犹豫,将丹药吞入喉中。
丹药溶于精血中,脑中突感一阵晕眩,楼岑单手扶额,强迫自己身子坐稳,有些疑惑地看向师傅,“师傅?”
“静下心来,气沉丹田。”冥幽并未解释缘由。而是从布袋中取出一株颜色翠绿的幼苗,将它轻轻放在石床上。
“师傅?!”楼岑是认识这种幼苗的,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师傅,想站起身来,怎奈被药力控制,身子瘫软在石床上。
“岑儿,不要怪师傅。”冥幽看着倒在石床上的徒弟。
“师傅……不要……”楼岑抱着头,痛苦地呢喃着。
冥幽扶起他,稳住他的身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救你唯一的办法。也是师傅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见徒弟昏迷过去,冥幽将他的身子放平,把那株幼苗放在他身边,从怀中取出银针,封住楼岑身上的几处经脉,接着,用刀割破自己的手腕,以血液喂养着幼苗。
血液不断流动,幼苗在滋养下,翠绿的身子摇曳着,慢慢的,叶子的经络染成了血红色,幼苗中间慢慢长出了一根细细的藤蔓,藤蔓像是被人控制一般,朝着楼岑手腕的方向伸展,直到搭上了楼岑的手腕,藤蔓在他腕间探索着,像是摸到了什么,直接刺了进去。
冥幽将一切看在眼里,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将前几日准备好的凝血丹药取出,吃下。满脸慈爱地看着昏睡着的楼岑。
幼苗将血液输送到了楼岑体内,两种血液交汇在一起。
若此时楼岑褪去身上的衣物,便可以清晰地看到,胸口处有一个活物在涌动着。
瞧着楼岑痛苦的表情,冥幽更确信,那老家伙告诉自己的方法是有用的。运气将血液聚于左臂,月光下,他唇色苍白,满意地看着幼苗长大,发挥着作用。
蛊虫不断朝楼岑右臂的方向移动着。
冥幽费力稳住心神,眼睛盯着楼岑的手腕。
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看到一只蛊虫顺着藤蔓爬了出来,而后,慢慢地顺着藤蔓,钻进了自己体内。
手臂慢慢冷却,整个身子被寒意包裹。
冥幽满意地露出了笑脸,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穴道封住,随后,倒在了石床边。
听之到达药王谷的时候,已是几日后了。
他依照殿下所绘的图纸,寻遍了药王谷,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师傅。整个药王谷,没有一点生气。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冷泉里的银莲也似失了生命一般,未长出嫩荷。
听之失望地离开药王谷,无奈只好将自己看到的景象,传信回去。
未能寻到师傅,还弄丢了赤火芝。
听之用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果然是废物!难怪行之哥出任务从来不带自己。
想着自己也无法回去复命了,还不如待在云城,方便探寻师傅的消息。
听之的传信到达郸城的时候,紫沂宸正在前往狼族的路上。
在戍边将士们和两族百姓的共同努力之下,商道已经修建了大半。在商道修建期间,紫沂宸领兵日夜驻守,以防沙寇突袭。庆幸的是,这么多天以来,一切安然无恙,商道也有条不紊地修建着。来自江南的商客们,也在郸城落下脚。
紫沂宸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沙寇不除,总归是隐患。
腊月的北界,寒意凛然,尤其是在夜间。
紫沂宸骑马来到营地西侧的山坡上,看着坡下的商队和士兵们,心里盘算着商道修建完工所需要的时间。听之带着赤火芝去往药王谷这么久,依旧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楼岑体内的蛊毒可否清除?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差不多又快到了月圆之夜,此时的楼岑会在做些什么?
紫沂宸的思绪飘向远方,腿边的白胖"嗷呜"地唤了一声,几个月的时间,白胖已从一只瘦弱的狼崽长成了一只强壮的狼,每日陪在他的身边。思诸被白胖唤回,紫沂宸蹲下身子,坐在白胖的身边,抚摸着它顺滑的毛发,"不知道楼岑什么时候回来,你说他会不会想我?"白胖蜷着身子,用头顶蹭了蹭紫沂宸的掌心,似是在安慰他。
"以他的性子,估计不会在药王谷待多久吧?"紫沂宸自言自语着。
忽然白胖站起身,朝着下军队的方向不断嚎叫着。
军营中突然燃起了大火,火势不断朝商队驻扎的地方蔓延着,守夜的士兵被突如其来的大火惊到,快速加入到灭火之中。猝不及防的,一群异族打扮的马队在混乱之中冲入营内,目标明确,径直冲向后方的商队。挥着大刀,见人就杀,商人之中,习武之人本来就少,遇到这样的事,只好四处逃窜。"将军!是沙寇!额…… "一名士兵识得来人的装扮,刚说出口,便被沙寇从身后刺了一刀,当场毙命。
听到沙寇夜袭,商户与工匠们更是心惊胆颤,传闻沙寇杀人如麻,从不讲原则,毫无底线可言。在他们的眼中,除了财物便是死人。遇到沙寇,基本无人能生还。
"大家莫慌,一队全力保护商户与工匠们的安全!二队随我将这群流寇赶出北界!"言之将当下局势看清,量他沙寇历害,也不过数十人,胆敢冒犯他们,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将士们高声应道。
士兵在言之的指挥下,群起而攻之。怎奈他们的举动似乎在沙寇的预料之中,每一步都被轻松化解,如水中泥鳅般,轻而易举地躲过,并给予他们致命的伤害。此外,他们腰间挂着的兵器也特别奇怪,像镰刀一般,形状相似,却又多了些什么,另一头挂着铁链。使用臂力将镰刀的那一头扔将出去,锁定人之后,便像锁一般将人困于之中,顷刻间,头身分离,人头落地。
一番打斗,言之和士兵们丝毫没有捞到好处,损伤惨重。
紫沂宸策马赶来,拔剑而上。
"殿下!"人群中不知道谁唤了一声,沙寇们目光交流后,视线停在了紫沂宸身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十几人将紫沂宸团团围住。十几把镰刀朝着紫沂宸所在的方向齐发。
"殿下!"言之见状,担心地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