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冷恒泰的意思,一家三口去吃烤鸭,可是江雁翎和冷泉根本就不稀罕那一口油,于是去吃了鸿宾楼,尝了尝清真菜。
吃了有名的‘红烧牛尾儿’还有‘砂锅羊头’。味道是真不错。
吃过饭,冷恒泰想带着儿子去买辆新自行车,结果被冷泉拦住了。他可不想骑28寸又重又笨的大架车子。
“爸,咱们去信托商店看看吧。我想买辆轻便点的车子。”
“说的也对,你这还十二不到,骑不得那么大的车子。”
“要不然把我那辆给泉子骑。”江雁翎对儿子的宠爱没的说。
“妈,你那辆女式车子还是你自己骑吧。我骑出去会让别人笑话的。”
冷家人好商量,差不多就得,然后就直奔离家近点的北桥信托商店。这家店销售各类不是太多,专营器材一类的东西。三个人还真来着了,这里有好几辆二手自行车。
冷泉放眼看去,一眼就相中了一辆26寸的车。冷恒泰见儿子喜欢,他便走近仔细看了看。
“嗯,这车还不错,有个七八成新。是英国48年产的三枪男式轻便自行车。……基本上还都是原厂件儿,……都六七年了,这车前灯还是好好的,很不错。这外胎都是新换的,……”
冷恒泰挑三拣四,处处都还比较满意。这时候销售人员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师傅,这辆车是三枪……”
“嗯,我们知道,这车多少钱?”
“您给一百八十万吧。”
“嚯,这价可不低。新车也没有这个价呀。”冷恒泰开始讲起价钱来。
“可不能这么说,这可是英国产的好东西,当年……”售货员侃侃而谈。
“得,给个实在价,要是合适的话,我们现在就推走,价格要是不合适,抱歉,我们打搅了。”
“您稍等一下,我去问一下我们掌柜的。”售货员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道。
都是从旧社会里当学徒摸爬滚打过来的,什么样的人一搭眼儿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看得出来冷恒泰真想买,而且是一个懂行的人,所以他才去请示一下掌柜的。
现在还没有公私合营,价格多少还都是掌柜的拿主意。等再过上几个月,价格就不好说喽,也许全部的商品都要标上价格,接受你就买,不接受您请别处再看看。
“同志,我们掌柜的说了,这辆车子您推走,全当送您了。”售货员过来,居然要送车子。
“这不合适吧这。”冷恒泰一愣神儿,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棍子,回头看看我是谁。”冷恒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冷恒泰一回头,看到一个汉子,跛着一条腿,正向他缓步走来。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然后眼泪就下来了,大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对方。两个人互相拍着对方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雁翎看到对方,她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骡子,你还活着!”江雁翎也走了过去。
“嫂子,我还活着。”
“这店是你的?”
“可不嘛。那年我被捕后,就和组织失去了联系。咱们的规矩你们不是不知道,只要被捕,立即自动脱党。虽然我扛过了酷刑,可是身体也毁了。等出了狱,我就北上求个饭碗。遇到了这个店原来掌柜的收留了我,后来这个店也就传给了我。”
“泉子,过来见见你燕大叔。”冷恒泰回头叫着自己的儿子。
“呦,泉子都长这么大了。那年我见他的时候,才两三个月大。嗐,老喽……”那人长叹一声。
“不说了,兄弟,能活下来就好。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去。不行,你跟我回家看看,你也认认门儿。”冷恒泰拉着骡子的手,一刻也不松开,生怕这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消失了似的。
“是该去。把那辆车推着,小顾,给开张票,回头我冷大哥好上牌儿。”
“兄弟,我得付钱。”
“你再跟我提钱,我跟你急。当年在申城,我吃了你家多少东西?嫂子往我口袋里塞过多少块大洋?谁能算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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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家正屋里,冷恒泰和他的好兄弟燕大力说着话,喝着酒。江雁翎坐在旁边陪着两人。
冷泉则在东厢的廊檐下擦着自己的车。
“泉子,你们家又买自行车了?”阎埠贵羡慕死了。
“阎叔,我这不是马上要去上学了嘛,骑辆车也方便不是。”
“你们家是这个。”阎埠贵挑了一下大指。
“阎叔,您夸了。我知道您的工资可不少,只是您的打算长远。您要是想买的话,早就能买一辆了。”
“我一个穷教书匠,哪有那么多钱。”阎埠贵讪讪地说道。
“行了吧三大爷。别人教小学,也就是个初中生的水平,高中生都不多见,您好歹读了一年的大学吧。按您教书的年头,再按您的学历,这钱能给您开少喽。您就别装了,这里就咱爷俩,没有别人听见。”
“嘿嘿嘿……,你个坏小子,这话可别乱说。”
“三大爷,给您说个信儿,今天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听到的。咱们四九城的各行各业,要实行工级制了。您可得在领导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回头评级的时候能多涨上一级,那一个月可多着十来块钱呢。”冷泉知道阎埠贵人不算多坏,至少要比那两位管事大爷要好得多,所以才有心提前给他提个醒,算是报答他这两年来维护之情。
“你说的是真的?”阎埠贵对钱很敏感。
“那可不嘛,我骗谁也不能骗您是不是。再说了,就算消息有误,您和校长的关系处好喽,能有您的亏吃?”
“你这孩子,说起话来跟个小大人似的,真是个人精。三大爷谢谢你的好意,心领了。”
“还有一件事要跟您说。咱们现在买粮买油买布都要票了。这说不准什么时候自行车也要票。您手里的钱要是富余,趁着没要票的时候,先把车买到手里。省得到时候有钱没票干着急不是。”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泉子,我看你这辆车是旧的,信托商店买的吧,多少钱?”阎埠贵真让冷泉说动了心。
“一百八十万。”
“呦,可不便宜。我还是去供销社看看新车吧。”
“我一个小孩儿,骑辆小车子就行,您还是去买辆大架新车,骑起来威风。”冷泉捧着阎埠贵。
“孩子,听你的。下个礼拜我就去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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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家的酒场一直到晚上八点才结束。临走的时候,燕大力拉着冷泉的手说道:
“孩子,你可真是个好样的。这么小就考上了大学,给你爹你妈,也给你燕叔长脸。没什么送你的,这表你戴着。”只见燕大力手腕一抖,他左手腕上的手表就跑到了冷泉的左手上了。他右手一按,表带就给冷泉戴好了。
看着燕大力如此神奇的操作,冷泉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骡子,孩子还小,戴什么手表呀。”江雁翎客气着。
“嫂子,您就别跟我客气了。这表是瑞士的,还不错,就送给泉子吧。嫂子,我走了,等我有时间,还来喝酒。”
“兄弟,我送送你。”
“别送了,咱们不兴这个。我冷大哥喝多了,你去照顾他吧。我一点儿事都没有。当年他喝不过我,到现在还是喝不过我。走了嫂子。”燕大力潇洒地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娘俩在大门口直到看不见人影,这才回家。
“妈,燕大叔以前是不是佛爷。”
“他打小练的手艺,那时候在申城,可帮了我们不少的忙。算了,以前的事不提了。嗐,时也、命也、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