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悯低头不语。
路刚抬眼瞧了瞧自己儿子,突然伸手在路悯眼前一晃∶“你看这是什么?”
路悯好奇抬头,见路刚神秘兮兮地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粉彩小瓷罐摆在石桌上。
下一瞬,路悯眉头紧皱∶“父亲,这是娘亲给大郎做的琥珀核桃,怎么在您这儿?”
路刚揭开瓷盖,笑得爽朗∶“刚在马车上拿的。你娘每日给大郎准备那么多核桃仁,他一个人哪儿吃得完,这么多年估计都吃厌了。来一起吃。”
路悯这才顿悟,方才在马车里,大郎一直想找没找到的琥珀核仁,却是被父亲给藏起来了。
眼下,父亲还要拉上自己,一起销赃。
“父亲,这……”
路刚打断他的话∶“还记得三年前,圣上为五皇子挑选了大郎当伴读。那时候大郎还未生那场大病,不过突发疾症,你娘亲舍不得大郎进宫,便让为父去圣上那儿,以大郎身子不好为由,恳请圣上另择他人。”
路刚说着,突然换了一副神色,语重心长地道∶“二郎。为父知道,这些年,你夙兴夜寐笃学不倦,去年又通过国子监院试,是想要凭自己的本事入仕为官。如今让你进宫陪同六皇子读书,这一陪就会是好几年。或许六皇子成年后,圣上会直接为你分配官职,但那并非你心中所愿……不过二郎啊,为父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
路悯从未听作为大周首辅的父亲说过这三个字。
路悯对上路刚的视线,突然怔住,他这才发现,那俊朗的眉宇间竟多了几道岁月的风霜。
他想起来了,近来,作为大周首辅的父亲,每日几乎都是皱着眉头迈入府门,只是在见到家人以后才会展露笑颜。
路悯问∶“父亲,是出了何事?”
路刚道∶“去年冬月,钦天监曾占卜天象数日,说天象所显近似荧惑守心。”
路悯一惊∶“荧惑守心?”
荧惑守心可是大凶之兆。
路刚点头∶“《逸周书》记载:昔者绩阳强力四征,重丘遗之美女,绩阳之君悦之,荧惑不治,大臣争权,远近不相听,国分为二。
此象一出,圣上也是担心六年前的事再次发生。故此,圣上大肆举行祭天仪式,同时整顿官吏。今年初始,圣上更是将内阁的人员调动了一半。此举是刻意将内阁的权力分散,是在防为父。”
“而三个月前,圣上主动与周府联姻,这是有意要扶植周家。不过圣上至今未曾宠幸周家女儿,也是在犹豫,在担心恩宠过盛,致使大臣不满。
此次,圣上在咱们路家挑选六皇子伴读,便是在面上安抚为父,给路家机会。今时不同往日,为父不能拒绝圣意。
听公公说,起初有人进言请求圣上让大郎进宫。可大郎他自从三年前一场大病后便……哎!若是真的进宫,不仅会被欺负,想必还会惹出不少麻烦。届时,倒是会给有心人创造把柄来扳倒路家。
二郎,为父知晓你年纪尚小,不该告诉你这些,但为了路家,为父已是不得已了……”
“二郎知道了。”
路悯盯着石桌上的粉彩瓷罐,良久才伸手拿了颗琥珀核桃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后又道∶
“二郎是路家的儿郎,自然应当为路家挑起重担,还请父亲放心。”
闻言,路刚目光一柔,伸手拍着路悯还未长得宽厚的薄肩∶“二郎长大了,为父甚是欣慰。往后啊,这家就靠咱们俩了,咱们要好好保护娘亲和大郎。”
保护父亲娘亲和大郎,这与三年前路悯暗暗下定的决心一样。
既然是为了他们,放弃高中状元的愿望,进宫当伴读又有何妨?
路悯点点头∶“二郎会保护娘亲和大郎的。”
“那便好。”路刚抓了一把琥珀核桃放在路悯手里,笑道∶“所以这琥珀核桃,咱们就更有理由分着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