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至密林之时,伴随着一声马蹄嘶鸣,枯枝簌簌,震落一地的雪,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带着不祥的寂静。
昏暗中,有一架被解了缰绳放了马的车厢静静地立在路中央。
周疍滚鞍下马,随手扔了马鞭,周身颤抖地打开了车厢门。
四目相接的瞬间,周疍才松了一口气,一路上他胡思乱想,几度以为张永沣会疯到再对路悯下毒手。
好在没有,路悯安然无恙。
然而手脚被捆住的路悯一直摇头,周疍解开绑住手脚的绳子,又拿掉塞到嘴里的白布。
路悯忙道∶“快走,他们埋伏在——”
路悯突然噤声不语,此刻暗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周疍将人护在身后,冷眼环视着凭空冒出的数十名模糊幽暗的黑影。
为首之人夺过旁人手里的长剑,剑锋划过石块,发出刺耳的声响,惊得林间栖息的黑鸦发出凄厉的嘶叫。
周疍轻轻地扯起嘴角∶“如今刑部悬榜四处捉拿你,你还有胆子现身。念在曾一起喝酒的份上,既然已经出城就趁这个机会逃了吧,永沣。”
张永沣如今走投无路,本也无意隐藏身份,冷笑道∶“这些日子我用了好多法子都不能将你引出来,没想到是没有找到你的软肋。”
周疍面容平静地淡淡扫了他一眼∶“软肋?”
“你的软肋不就在这儿?明明我抓了他,你心慌得不得了,还装镇定。想必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吧,路周两家向来不和,但周家的公子竟会为路家二郎主动涉险。
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你周家三公子会破天荒地邀我参加画舫宴,故意设了那么一个鸿门宴就是想让我放松警惕而后将我绑起来打,我本与你无冤无仇,怎会劳你费心做这么多事,原来是这样啊……”张永沣步步朝前,牵起袍角轻轻擦拭剑身∶“你都是为了路家二郎。”
周疍护着路悯后退两步,笑了笑∶“哪有什么为了谁,不为了谁,本公子看谁不顺眼打了一顿还需要理由?既然你都知道了想找我寻仇便找我,何必牵扯旁人进来?”
“路栩宁可不是旁人,你更不是,若不是你们路、周两家,我们张家今日会沦为此番境地?我爹会无故入狱秋后问斩?我们一家老小被卖作官奴?我张永沣会过着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
“你们张家咎由自取,与谁相干?”
张永沣仰天一笑∶“还不是因为你爹会栽赃嫁祸的本事!而我张永沣理应有样学样。我见你对路栩宁可不一般,你被公主退婚莫不是就是因为他的关系?若施点小计,让你们两个男人的那些不清不楚全部公之于众,我看你们两家再怎么在圣上面前巧舌如簧,这可是欺君的罪过!”
感知到身后人突然一抖,周疍按住路悯的手,“笑话,我们周家再怎么不济也不该被你小看,当真以为就这点事值得被圣上关注?永沣,我和你有云泥之别。”
此言一出,张永沣怒从心起,恶狠狠地瞪着周疍,二话不说连声带喝提剑一挥,周围黑衣杀手领命一窝蜂地朝周疍路悯涌去。
路悯被周疍牢牢护在身后,只听耳边一记闷哼,一个从侧偷袭的黑衣人被周疍死死按在了马车板上。
周疍要保护身后的路悯,难免有疏忽,以至于腹部重挨了数下,此刻已是脸色发白,冷汗直流,但还是从黑衣人手中夺剑一连刺穿两人的胸膛,溅出道道鲜血。
张永沣见状气急,火上浇油甚至提出捉拿赏金,一时间众黑衣杀手更是不顾一切狂奔而上!
路悯在后,只见周疍周旋在那些杀红眼的杀手之中,严防死守不让人靠过来一步,人影幢动间又听剑入皮肉的惨叫声,再看,那一群黑衣人已被一脚旋飞摔落在地。
周疍转过头来,已是满脸血点,哪里还有平日里纨绔不羁的娇贵模样?路悯呼吸一窒,然而,再回过神时他已被周疍护着带到了密林深处的一处石坳下。
周疍蹲下身来,喘了口气,还未来得及抹去脸上的冷汗鲜血,却先轻轻抚开了路悯额间散乱的发丝,见那双惊魂未定的眼眸间仍残留着彼时的刀光剑影,于是将人拥在怀里,柔声道∶
“栩宁,别怕。这不关你的事,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他们不会伤害你。我去将他们引开,你就一直朝西跑,穿过一片灌木丛,那里边有处小屋,是我多年前发现的,偶尔也会去,里面什么都有。小屋外有机关,但我做了记号你要注意看看。”
“一起去。”
周疍摇摇头,捡起一截枯枝在地面画了起来∶“记住这个记号。”
路悯握住了那只带血的手,坚持道∶“我们一起去。”
周疍笑着摇摇头,又攥住路悯的薄肩,认真地看着那双透着惨淡星光的眼眸∶“你先去,那里很安全,你待在里面不要出来,我会回来找你的,一定会的。你等着我回来。”
路悯不再固执,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他知道自己执意留在周疍身边无非是在为周疍添麻烦。
方才他都看见了。
无数次,有无数次,周疍都是为了保护他而受伤。
看着伤痕累累的眼前人,一向神情自若的路悯此刻再也不遮掩心中的真实情感,缓缓抬手,抚上周疍的脸颊,动作轻柔得恍若一羽鸿毛∶“你受伤了,要快点回来,我会等你。”
周疍捧着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触∶“嗯。”
望着那抹白影最终消失在林间,周疍眨眨眼,再次回过头时,水光已消弭在眼角∶“他可是最好的路悯,我怎么会允许你们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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