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隼合上房门,翻身出墙,后掩于沉重的黑夜之中。
围墙外守着的唐天虎见人影闪过,笑嘻嘻地追上前去∶“主子,没想到您就连翻墙也这么有天赋,看身手姿势像经常翻墙似的。”
见谢隼闭口不说话,唐天虎又找了个其他话题∶“主子,您可真关心路家大公子,不不不对,现在应该叫路小侯爷了。”
自从那日路赢落水以来,他家主子便忧心忡忡,几乎是每夜都会趁着无人之时,进屋陪上好一阵。他知道他家主子是恨不得就住在路府,日日夜夜地守着,奈何却碍于皇子身份。
“我记得太医院有位姓郑的太医十分擅长针灸,明日想办法让他来路府为路小侯爷瞧病。”
“此前的张太医是属下的熟识,也看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换一位?”唐天虎不解,顿了顿又道∶“主子,路小侯爷这病也真是奇怪,轮流换了好几个太医都说身体没问题,但就是昏睡不醒。”
“他说头疼,不想再睡了。”
唐天虎一愣∶“谁?路小侯爷已经醒了?”
谢隼轻轻摇头∶“或许是做了噩梦,说的梦话。”
谢隼握手成拳,忆起方才在路赢屋里,路赢入梦魇抓住他手时的情形,道∶
“他还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谁的名字?”
“谢湛。”
……
窗外枯叶婆娑作响,在屋内的地砖上留下了一道道凌乱鬼魅的剪影。
路赢动了动身子,全身是一片僵硬麻木,脑袋又疼又沉,无力抬起眼皮来。
他忘记了是何时睡下的,似乎已睡了很久很久了。
忽然,他的鼻尖拂过一丝熟悉的冷香,交融着暖气而来,又继续混入梦中……
“大郎,你在做什么?”
年仅八岁的路赢低头看了过去,洋溢着天真笑脸的谢湛正仰头望着他∶“宫里的墙可不是你想爬就能爬的,万一被路过的太监宫女看了去,再传到掌事太监那儿,再再传到圣上耳朵里,可就要以不成体统的罪,大罚特罚了。”
路赢一挑眉梢∶“那你又是在做什么?”
“陪你爬墙啊。好歹我也是皇子,有我给你撑腰,那些太监宫女也不敢多议论——大郎,拉我一把。”
路赢伸手将谢湛拉了上来,又看了眼在身旁坐定,开心地直晃腿的谢湛∶“五殿下,你是皇子,做的事就是表率,不担心圣上知道了,惩罚更重?”
“那便让圣上不能知道不就行了。”谢湛用手环住路赢的脖子∶“谁让大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我会护你一辈子的。”
路赢将脖子上的手挪开∶“得了吧。五殿下忘记第一次见面时,你被那些太监欺负的惨样了么,若不是我拦在你前面,那一鞭子可就直接抽你身上了。
思绪不由回到与谢湛初见的那日,路赢轻叹一声,看着心思单纯、天真烂漫的谢湛,又道∶“作为皇子,就应该拿出皇子该有的气势出来,不然被太监欺负像什么话。”
“是是是。”谢湛的小眼珠忽地一转∶“前些日子我听说,圣上有意为我寻一伴读。要不,大郎你进宫来做我的伴读,那样我们日日都可以一起玩耍,你也可以时时保护我不被欺负了。”
“好啊。”
没想到路赢会回答得这么干脆,谢湛激动地握住路赢的手∶“真的吗?”
路赢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爹此前说过这事,爹的意思是让二郎进宫。可二郎年纪太小,我担心他进宫后整日哭鼻子,所以怎么也该我这个哥哥进宫。
我想着,与其跟着其他皇子还不如跟着你。不过得先说好,我曾在二郎面前说过要参加科举,连中三元成为大周首人,届时你可要放我去参加考试,不能阻拦。”
“大郎是皇爷爷看上的人,是神童,一定能连中三元的。只要大郎来做我的伴读,我什么都答应你。”谢湛看着日光下泛着金光的路赢,眨了眨眼∶“大郎,我是你唯一的朋友吗?”
路赢思索了一下∶“除了二郎,我也就你一个朋友了。”
“二郎是你弟弟,他不算数。”谢湛垂首抿唇一笑∶“大郎,我们要永远做彼此的好朋友,一辈子真诚相待。”
忽闻砰的一声,放眼望去,一座萧瑟颓败的宫院中,一个太监将盛着饭的瓷碗从门上开的小洞扔了进去,正双手去捧碗的幼童由于年纪小身高矮,额上便给砸个正着,在清脆的瓷碗碎裂声中流出血来。
这时一个身穿蓝色衣服的小男孩和一个老太监快步走了过去,太监与门外的人争执起来,而那小男孩却二话不说先将哭泣的幼童抱进了屋。
“那个小孩是谁?”
谢湛抬头,顺着路赢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与那门外的太监略一对视,眸色一沉∶“那处是被圣上下旨封禁的冷宫——”
“我记起来了,两年前我第一次遇见你就是在那门前,就是那宫里的老太监欺负你的。”
“大郎,天色不早了,看时辰路首辅想必已经参见过圣上了……”
“你说得对,我该去找我爹了。”说着路赢已顺着旁边的古树从两丈余高的宫墙上滑到地面。
正要从墙上跳下来的谢湛一愣∶“大郎,你是这样爬上宫墙的?”
路赢朝着谢湛招招手∶“嗯,五殿下也快下来吧,还得烦请你带我去龙涎殿附近。”
然而,路赢在龙涎殿外等了许久,路刚都还在殿内与圣上议事,百无聊赖的他肚子忽然叫了一声,他摸着肚子突然从怀里拿出一话本,这才记起来这是他专门从府里带出来要送给谢湛的。
于是他便凭记忆折返回钟庆宫,刚转过一道弯,正要途经毓芳宫时,忽然听见宫墙间隐约传来几声“五殿下,饶命。”
几乎是下意识地,路赢停下脚步,确实有些诧异,谢湛平日里柔柔弱弱,就算遇上太监宫女都是大气不敢出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向他求饶。
站在石狮子后的路赢正要上前看个仔细,却听谢湛的声音悠悠传来∶“怎么能够饶过你啊,方才你都看见了吧,我与大郎坐在宫墙上聊天。怪就怪你长了这双眼睛,看了不该看的地方。我答应大郎了,这事不能让圣上知道,而不让圣上知道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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