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廷风给你说了什么?郭聃又私下说了什么?!”
“当然是你插手户部事宜,指使郭聃私自卖官粮,篡改税目贪污腐败!郭聃一个侍郎可以联合十余个市政司的官员,少不了你的帮忙。”
眼里闪过一瞬的阴狠,下一瞬,谢湛皱了眉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路赢∶“大郎,我对你这般好,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为何你非要——”
“对我好?对我好会安插眼线监视我,三番两次杀我,还有对二郎下毒?”路赢抬手扯住谢湛的衣领将人反推到墙上,加重了语气∶“甚至害死我爹和二郎?!”
“我也是迫不得已!”谢湛抬手挥开∶“谁叫他们一到江南,就去四处暗访,还要上呈奏折,我只能下令将他们关起来,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谁知他们却偷偷跑了,不仅是我,那些个江南的官员奸商早就是勾结株连,谁会放他们回来?”
“果真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又如何?你没有证据。大郎,你们路家就剩你一个人了,只要你不计前嫌,我也可以既往不咎,护你一世无虞。你娘只不过给你求了侯爵罢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封你公爵王爵,让你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人之下是么?”路赢缓缓地走近他,靠近他,仿佛亲密无间地在他的耳旁低声道∶“楚廷风他啊,说自己的事都能扯上三天三夜,哪还有时间说什么公事?我之所以会找他来,无非是做给你看。你终是按捺不住来找我,而你方才说的话已然是大不敬,触犯了龙鳞了,再你如何是圣上最喜爱的皇子也罢,无上皇位面前可都不值得留情。”
谢湛骇然一惊,重重地推开了路赢∶“你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路赢攥住谢湛的手腕∶“一个时辰前我就听说郭聃死在刑部,是你派人做的吧?是,如今就连人证也没了。但你自己亲口说出的话,可算得上证据?”
听到脚步声,谢湛回头望去,随后瞳仁猛地一缩。
掀开帷帐走来的是谢隼还有余乔!
路赢再次将人拉近身∶“余乔所言,圣上不会不信。不知圣上这次会怎么处理,会不会真的就铁了心罚你去皇陵?”
此言一出,谢湛遍体生寒,一时之间竟忘记身后还有人,直接出手朝路赢袭去。
指尖在还未触及路赢喉间时便停了下来,谢隼捏住了谢湛的手腕,使了个巧劲便将人死死地往墙上按,颇有些失了风度∶“五皇子生龙活虎不像抱恙,欺君,罪加一等。”
谢湛扭回头,双目布满血丝∶“谢隼,你!!!”
路赢轻轻将谢隼扣着人的手拉开,再一次近距离看着那双黑得望不到尽头的眼睛∶“我真恨我自己,当年认识了你。”
……
夜晚。
忽然的一阵寒鸦哀鸣,让屋内的路赢堪堪回过神来。
下一瞬,白皙修长的指尖抚上眉心。一阵温热触感中,路赢抬眸看去,烛光下的谢隼温和道∶“余乔会将事情上奏,就不要再皱着眉头了。”
路赢一怔,定了定神,强自镇静地转回头去,刚要开口,便见谢隼毫无预警地靠近,几乎近得可以紊乱他的呼吸。谢隼道∶“你方才非得这样近与他说话是么?”
看似平平无奇的话中却隐含吃醋的意味,路赢不由自主地心跳漏了一拍,忙撇开脸摇摇头,顾左右而言其他∶“殿下是不是该回宫了?”
谢隼也意识到自己失了克制。坐直身子,轻轻一咳,随后从怀里拿出信件递给路赢∶“待会儿回去,我知道你也在查乌成泰的事。”
乌成泰的事,路赢本是命青华去查,不过江南距京城旅途遥远,一时间也不能收到青华的回音。
见谢隼说到正事,路赢也松了一口气,接过信看了起来。
谢隼道∶“乌成泰自上任江南巡抚以来,仅仅数年便将江南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江南地区每年都遭水灾,但他从来不向朝廷要赈灾银,而能靠各地的余粮安抚好百姓,可谓是政绩卓异,同时在江南的官声民望很高,所以此前我派去的人也没有过多留心。”
“信中说,江南水灾泛滥是众所周知,但却没有严重到乌成泰年年上奏朝廷的那般,这点与我爹信里说法一致。”
谢隼微一点头∶“所以乌成泰如此奏报便是另有目的。大周律例规定,大周各州县当年若遇天灾可接收赈灾募捐,乌成泰年年上报便能年年以赈灾的名义收到乡绅商贾捐赠的银两。”
“这信中还提到了乌成泰属下还有个姓夏的通判,乃是江南首富之子。商贾后代入仕,这在大周可谓是头一件。怕不是乌成泰是借此买官卖官吧?”路赢合上信件放回案上,思索片刻后,道∶“那么今年他主动向朝廷要赈灾银,必定是出了问题。”
路赢看向谢隼∶“我爹说乌成泰解释是因为运往苏阳松州的灾粮被劫,还有灾民闯进粮仓抢粮。但我看方才信中说那两地一切井然有序,不曾出现这些,反而是较为偏远的几个城镇发生了数起灾民闹事。”
谢隼拿起案上的那封信件,放至烛火上炬了∶“苏阳和松州是经过粉饰以应对路大人和栩宁的。而那些灾民闹事镇的官粮早被卖空了,以至于无粮可发。”
“果然像我猜想的那般,这与户部郭聃结党营私,倒卖官粮的那起案子有关。”路赢若有所思地托腮静静地注视地琉璃灯中那团微晃的灯芯∶“那朝廷送去江南的那笔赈灾银呢?”
“怕也是被层层分拨,早就没了。”谢隼说着似是忧心地皱了皱眉。
忽然感到眉心处如冰雪浸化般的冷,便就着那闪动的烛火看了过去,四目相接的同时,路赢轻轻抚开他眉心的褶皱,笑道∶
“你不是叫我别皱眉么,怎么自己反而皱眉了?”
谢隼没有说话。
“怎么,殿下在想什么?”
那簌簌颤动的黑羽睫毛,如蝶翼展翅一般地又看了过来,一时间,谢隼竟看得有几分呆怔,以至于半晌才道∶“好久没见到你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