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
梦境里那张鲜血淋漓的脸仿佛就在眼前,皇后吓得一个激灵。可凤仪宫的婢女众多,她哪里记得过来。“本宫想起来了,”她喃喃,“淑妃入宫那会,好像有一个小丫头做事不利被杖责过,难道……她死了?”
“如果时间对得上的话。”
“你的意思是,那名宫女就是照花的妹妹?她处心积虑接近本宫,就是为了找机会报复?”
皇后背脊发寒,照花贴身照顾她已有一段时日,她的日常饮食、服用药物,无一不是经由照花之手。
刚小产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番情绪震动,皇后朝后仰倒,靠在软枕上许久才勉强舒缓过来,颤声道:“若……若果真如你所说,照花是为了报复本宫,这段时日以来她何必费心帮本宫调理身体?”
“照花熟悉药理,只做些表面功夫,对她来说并不难。”
“……咳咳……那这一路她有许多机会可以下毒,为何偏偏要等到这个时候?”
“娘娘忘了,先前您身边有秦姑姑,秦姑姑聪慧精明,做事老练,想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并不容易,可现下秦姑姑受伤留在行宫休养,陛下也不在您身边。而且这里是赵王妃的地方,人多口杂,更方便栽赃嫁祸。”
卫茉每说一句,皇后的脸色就愈差一分。她手指死死攥住被衾,懊恼、震怒、惊愕一股脑直冲天灵。
“贱人!那个贱人!本宫如此相信她!她竟敢……”像是回应卫茉那番推测似的,皇后血气翻涌,忽然喉头一甜,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
“娘娘!”卫茉大骇,慌忙上前去扶,皇后软绵绵倒在她怀里,又是喘又是咳,“这、这些都只是臣妾的揣测而已,请您切勿动怒,免得损伤凤体……太医!快传太医!”
“卫容华。”
柳贤妃与两名婢女出现在厢房门口。
她淡淡瞥过里面乱作一团的宫人,“皇后娘娘骤然小产,身心俱疲,正需要好好休息。卫容华半夜三更不在房内陪伴公主,反而来这里叨扰皇后娘娘,不知是什么道理?”
“臣妾是有要事禀报皇后娘娘。”
“要事?什么事比皇后娘娘的凤体更重要?卫容华,胡闹也要有数!”
柳贤妃嗓音骤然拔高。
“臣妾……”卫茉手指不由自主颤抖起来,柳贤妃欺压她多年,她只要站在对方面前,就会情不自禁膝盖发软。
镇定些。
卫茉强迫自己抬头与柳贤妃对视,“正是因为事关皇后娘娘小产的真相,臣妾才不得不立即前来禀报。”
“那你可问出什么结果了?”
“事出紧急,因为皇后娘娘忽然晕倒,还未来得及传唤认人证。”
“所以就是空口无凭了。”柳贤妃冷笑。
早在卫茉得宠那会她便想治一治了,后来由于甄锦心被废,自己又产后元气大伤,这才由得卫茉在景帝身边嚣张了好一阵子。
今夜这种送上门的机会,她怎么都得抓住。
“卫容华以下犯上,冒犯皇后娘娘,本宫既身为贤妃,就得替皇后教教你后宫里的规矩。”柳贤妃眸中冷意森然,目光落在卫茉脖颈处新得的那枚红宝石祥云金项圈,朝内走了两步,“嗯,卫容华不是说有要事禀报,一时一刻都等不得么?那么,在皇后娘娘醒来之前,就请卫容华继续跪在着厢房外面等候吧。”
“臣妾甘愿领罚。只是,在这之前,贤妃娘娘可否先容臣妾去拿一个人?等到事情查问清楚,臣妾愿听凭贤妃娘娘处置。”
柳贤妃没料到卫茉居然敢跟她讨价还价。
“你如今胆子是愈发大了!看来本宫教训你是教训得少了!”
柳贤妃高高扬起的手掌即将落在卫茉脸上,她下意识地咬牙闭眼,却并没有等来想象中的疼痛感。
“陛下!”
赫然亮起的走道中,景帝穿一身紫金常服,白玉发冠,如同寻常贵公子。
满屋宫人齐齐跪倒,柳贤妃的手停在半空中,神色僵硬,讪讪地道:“臣妾……臣妾给陛下请安。”
“皇后出事,贤妃还有心思在这里扇巴掌?”
景帝收到飞鸽传书后立即马不停蹄往回赶,身上尤带风尘仆仆的气息。他不满看向柳贤妃,“本以为这段日子你知错收敛许多,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柳贤妃委屈不已,“陛下明鉴!是卫容华冲撞皇后娘娘在先,害得皇后娘娘吐血,臣妾只是替皇后娘娘小惩大诫。”
“茉儿起来。”景帝淡淡道,他也没伸手去扶卫茉,兀自进屋探望皇后。柳贤妃愣了愣,也快步跟上。
景帝掀开床帐,里面的皇后墨发披散,面色苍白如纸,如同一滩即将融化的雪。他心里有些许不忍,听见旁边齐太医躬身向他请罪道:“微臣无能,未能保住皇嗣。”
“朕已知事情来龙去脉。”景帝叹了口气,“不怪你。”
他坐在床榻边,替皇后掖好被子,再度看向身边两位宫妃:柳贤妃神情忐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卫茉眼睫颤抖,一双明眸水色翻涌,显然是察觉到方才他刻意的冷落。
“陛下,照夜不会下药加害皇后娘娘,臣妾也不会指使自己宫人做这种事。”卫茉望着景帝,眼里尽是恳求,“是那名医女记恨皇后娘娘处死了她的妹妹,以此报复。”
“茉儿先回房去,明日朕会亲自提审她们二人。”景帝道,“你放心,朕不会令无辜之人蒙冤。”
齐太医与宫女都被屏退,屋内只剩下昏迷的皇后,及柳贤妃与景帝二人。
柳贤妃不知道景帝为何留下自己,她看向年轻帝王英气逼人的侧脸,多年朝夕陪伴令她敏锐察觉到枕边人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陛下不要太过伤心,”她柔声劝慰道,“皇后娘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诞育皇子。”
景帝苦笑着摇摇头。
“嗯,朕的确有些伤心,却不是因为皇后小产。”他看了眼床帘内依然双目紧闭的女子,嗓音疲惫,“朕心中纠结的是,这个未能出世就死去的孩子明明是朕的亲生骨肉,朕却觉得……如释重负。”
柳贤妃意识到什么,“您是说……”
“朕并不想拥有王氏血脉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