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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军众将齐聚大帐,帐内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许志威背向众将,他的心情相当糟糕,不但让昭人给耍了,连那个被被看管在宣军营内的安仕黎也跑了,曾经以为是万无一失的谋划结果把自己钉在了耻辱柱上。倘若四下无人,他现在早就开始咆哮并摔碎自己能看见的任何东西,但现在,新遭挫折,诸将无不以各种各样的心思盯着他的后背,他的当务之急之安抚人心。

许志威转过了身,走向排成两排的诸将之间,曾经如黏土般附在许志威脸上的傲慢自恃消失不见了。

“各位将军,今日之失,乃志威之罪也!志威轻率而无能,信贼虏之言而挫我军,连累诸将、连累士卒,志威愧矣!”言罢,许志威拔出佩剑,挥向自己的头顶,转眼间,许志威的发髻被斩断,头发散落一地。诸将见状无不惊忙,要上去劝阻许志威,却被许志威一声厉喝斥退,“退下!志威之罪孽甚矣,本该枭首以示众,然尚统大军,不可轻死,故以发代首以明心迹。不日,我便向父王上书,陈明我之罪责,定我之生死。为今之计,乃是重整旗鼓,讨灭贼虏!”

听到许志威说明了他会向宣王请罪,把贻误战局之罪都一个人揽下,众将算是安下心了。许志威虽然狂妄自大,但能得军士之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可是相当清楚对什么人要摆什么脸,尤其懂得身为领导要勇于承担过失才能让下属尽心为自己卖命。

许志威完成了一番表演,又走到了许恒的身边。他对许恒其实是抱有了滔天的怒火,连个人质都看不住,还让人质拿下并挟持了,为此还连累死了一个宣国宗室,简直把许姓王族的脸面都丢尽了。最重要的是,老迈的父王现在最听不得宗室里再有什么人牺牲,许志威这一次多半逃不过父王的怒骂。

遭遇了背叛、害死了堂兄的许恒早就已经被自责内疚的铁爪紧紧抓住心灵,看到许志威走向自己,不等许志威开口,羞愧不已的许恒便低着头说道:

“元帅!许恒无能,许恒有罪!但求将军责罚,许恒绝无怨言……”

话音未落,许恒便目瞪口呆地看着许志威温和地看向自己,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许志威用柔和的语气对许恒说道:

“昭人狡诈,莫要自责,本帅亦为昭人所欺。弟若心怀惭愧,当勉力杀敌!”

“许恒……”许恒双目通红,哽咽地再一次低下了头说道:“许恒明白!多谢元帅!”

许志威点了点头,在心底得意地笑着。好了,要的就是许恒这种感恩戴德和愧疚自责交缠的心情,这样在宣王问责许贲之死时,许恒势必挺身而出揽下所有罪责,帮助许志威度过难关。许志威彻底满意了。

现在摆在许志威面前的,还剩下那座横在他们面前的丰平城,再也不能拖延了,一定迅速拿下这座该死的城池,然后挟战胜之势恐吓终平的洪辽弃城而逃。但一想到攻城付出的伤亡,许志威的心头就在喷血,他接受昭军的诈降就是因为他想要尽可能保留更多部曲,可等来的结果就是他将要付出更庞大的伤亡才能攻下丰平。许志威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报!王上特使前来!”

“什么?”突如其来的消息令许志威大吃一惊,他略作思量,便立刻说道:“快传!不!我亲自去迎接父王使者。”

许志威快步迈出大帐,当他看到面前出现一个身影时,他熟练地要向那使者行礼,可当他看清了那身影的模样,他连忙停下了动作,转而以仇恨的目光看向对方。

“曹承隐?”

来者正是从垚泽赶往此处的曹承隐,曹承隐冷眼看着许志威的无礼,随后说道:

“末将奉王上之命,前来协助二王子攻克丰平城。”

“你!”许志威气得发抖,狰狞着笑道:“曹承隐,你自己就是昭狗,到底是协助破城还是帮助你的昭人同伴……哼!我看未必说得清。”

“何必说得清呢?”曹承隐坦然一笑,“王令在此,只看二王子执行或不执行了。”

许志威不说话了,在心底咒骂曹承隐是个狐假虎威的东西。但他仍然不愿意让这个昭人尤其还是许志才身边的人掺和到这场战役中,他继续阻挠。

“王命归王命,须知不在军不知军情,汝辈又何谈协助本帅破城?”

“不必二王子费心,丰平守将石建之乃我故友,二王子只需派我为说客,末将定劝其归降。”

劝石建之归降?现在的许志威听这句话都觉得好笑,曹承隐可不知道石建之的诈降计多么狡猾,当然了,他也不可能会让曹承隐知道他现了大眼。他只是嘲讽道:

“呵!什么劝降!怕不是你这昭狗想要投降。”

曹承隐无语地盯着许志威。

“我之妻小皆在大宣,如何可能投降?二王子未免太过欲加之罪。”

许志威冷哼一声,但他心下仅仅是思量片刻,便爽快地答应了曹承隐的请求。

“好!既然曹将军愿意一试,也未尝不行,志威等候曹将军的好消息。”

许志威的态度固然令曹承隐心生疑虑,但他还不能确定许志威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加之见到石建之是他不可动摇的目的,他决定即刻赶往丰平。

“那好,末将即刻出发前往丰平劝降。”

“恕不远送。”

曹承隐头也不回也离开,攀上坐骑,直奔丰平而去。望着曹承隐的背影,许志威露出了阴冷的笑容。

对于曹承隐这个许志才身边的昭人,他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这个昭人与许志才为伍,时常跟他作对,倘若现在许志威不是遭遇挫折而已经攻克了丰平,那许志威绝对要乘着战胜之威以及曹承隐进入他大营的机会做掉他。自己有战功,杀的还是一个昭人,随便找些理由,父王势必不会怪罪他。可现在许志威战事不利,在丰平城下进退不得,想强杀曹承隐就必须掂量掂量了。思来想去,他有了一个一石二鸟的绝佳计划。

他原定计划是攻克丰平后吓退陷入死地的洪辽,即便现在没有攻克,可靠着严密地封锁丰平与终平的通讯,对于还在终平的洪辽而言,丰平是否沦陷,还不是许志威一张嘴的事?现在就带着大部分围攻丰平的大军奔往终平,大肆宣扬丰平已经沦陷之消息,洪辽如何能不信以为真?洪辽恐惧之下撤退,许志威就足以迅速夺下终平。而终平沦陷,丰平的结局也就没有悬念了。

另外,这也是他借刀杀人的办法,在曹承隐和石建之交谈之际,自己带着大军赶往终平。石建之得知在曹承隐和他交谈的这段时间里许志威带领主力撤围,如何不以为是曹承隐在诓骗他并拖延他的时间?曹承隐便将面临死在故友剑下之命运,许志威则不费吹灰之力就除去了一个敌人。这样的计划简直天衣无缝!哪怕曹承隐侥幸没死,等自己拿下了终平,完全有底气让曹承隐来个“意外身死”。

曹承隐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许志威的视野中,他再也控制不住地狂笑起来——是时候开始实施他的天才计划了,即便有些波澜,但一切仍然还在掌握之中!

……

四目相对,没有谁的眼睛不是湿润的,这是曹承隐与石建之阔别近十年的相见。

“快!快放下吊篮,迎曹兄入城。”

石建之激动不已地向一旁手下下命令,而安仕黎则有些分辨不清楚情况了,来者究竟何人?能让不久之前还说要和宣人拼死到底的石建之露出这样感动的表情。安仕黎的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个惊悚的念头——石建之不会在这个人的劝说下投了吧?他果断地抹除这个想法,他相信石建之,他相信石建之一定会带着丰平将士死战到底的,即便来的人真的是石建之曾经最亲密的挚友。他决定在一旁静观局势。

安仕黎不会想到的是,在曹承隐升上城墙的短暂时间里,石建之已经进行了深刻的思考。他的内心不只有喜悦,甚至可以说他那在重逢之际满溢而出喜悦于短短时间内便被稀释得微乎其微。

石建之扶着曹承隐登上城墙,石建之见到以为早就故去的战友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激动的笑容自然是不必多说的,但压在这份笑容上的,是石建之难言的慨然。

“你现在是在宣国麾下效力吗?”

石建之忐忑地开了口,而听到石建之的这句回答,隐藏曹承隐心底已久的愧疚被引爆,令他难以正视石建之不解的双眼。久别重逢带来的喜悦,迅速被涂上一抹黯淡的色彩。

“说来话长,可否找一处清净之地再行详谈?”

石建之默默地看着曹承隐,看着一别十余年,他的这位故友老了、壮了、更有威严了、穿上宣军的服饰了。一旁的安仕黎不希望看到曹承隐和石建之的密谈,他正准备出言劝阻,却被身后的武平拦了下来。

“别着急,相信石将军。”

武平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暂且安抚住了安仕黎躁动的心灵。另一边,石建之点头答应了曹承隐的请求,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曹兄随我来。其余人等继续戒严,一有异常即刻赶来通报。”

石建之和曹承隐说完便向士兵吩咐道。而听到这句话的曹承隐不禁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自己的这位故友并不信任自己。

曹承隐跟随石建之来到了石建之的帅帐内。

曹承隐扫视了一番环境,不禁为帅帐内的简陋而惊叹。

“你身为丰平守将,帅帐内居然如此简陋不堪。大昭如今的当权者何其昏聩不明矣!使未能鼠辈锦衣玉食,使忠心报国者饥寒交迫。”

石建之不动声色地听完曹承隐的感叹,他对曹承隐的目的几乎完全有数了,这番抨击大昭并勾起石建之对该政权厌恶的话,显然是在为招降做准备。石建之不免感到些心痛,他搬来了一把板凳和曹承隐相对而坐,等他坐下开口时,他的一字一句都是用心斟酌后的结果。

“有什么简陋的呢?当年你和我还只是元帅帐下的小兵时,不比这简陋多了?哈哈哈哈……”

石建之的笑声回荡在帐内,曹承隐则只是愣了片刻,随即肃然地说着。

“你就……不想知道当年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我到现在都觉得眼前的一切是梦幻,我以为你那时为了保护我们独自引开宣兵,并在那里牺牲了。那……你说说你是如何活下来的吧!”

“当时的我们前有宣军堵截,后有燕军追击,且凝军也随时可能参与截杀,情况万分危急。你我所在的队伍已经和元帅的主力人马失散,处处面临敌人围追堵截。如果不留下人马断后,谁都没办法逃走,所以我们仅剩的几十个弟兄就抓阄决定谁留下断后,结果……”

“结果我抽中了断后的签,你没有。可我那时太怕死了,你就和我交还了签,留下断后。”

石建之缓缓地说着,当时的场景是他一生之中最难忘的场景,身陷绝境的紧张,抽到断后的恐惧,以及曹承隐跟自己换签时自己的庆幸……他全部都记忆犹新,到了今天,这些记忆都成为了压在他心头的巨石,他无数次责问着自己为什么要怕死,为什么选择了苟活。当他再一次触摸这些深埋心底已久的伤痛,他像是骤然间苍老了许多。

曹承隐同样动容地看着他,抿紧的嘴唇逐渐张开。

“不要自责,我从来没有后悔替你留下断后,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知道我做了一个正确无比的选择。”石建之闻言没有回应,曹承隐继续说道:“加入断后后,我与宣军且战且退,一路纠缠,但终因敌众我寡而身陷重围。看着宣军的箭雨,我以为我命休矣。可并没有,宣国世子许志才救了我,还派人给我疗伤,我也想过逃走和自杀,可都没有成功,世子劝慰我,留得有用之身总是比一死了之要好些的。在世子的诚挚下,我被打动了,并留在世子麾下效力,世子对我也是进行了重用。可我不愿意与故国为敌,在宣国的这十多年里,我都在与北方的突羌人作战,从来没有参与过南下战役。我以为这些,既可以报答世子的知遇之恩,也算不愧元帅的再造之恩……”

“可你终究是南下了。”

石建之冷冷地说道。他打心底里为曹承隐的存活而高兴,他更没有脸面指责曹承隐是贪生怕死之人,可现在,曾经的战友站在了仇敌的一方,与他,与他敬仰无比的林骁元帅站在了对立面。这没有回旋余地地逾越了石建之的底线。石建之接着说道,这一次他的目光里没有任何宽容。

“你知道宣国人杀了我们多少弟兄吗?当初我们那一个营的弟兄,除了我和你,全部死在了宣国人手中。老傅、老田、还有牵家兄弟……都死了!他们全都死了!而你呢?你现在和那些杀了我们兄弟的仇人成为了一伙,死去的弟兄会怎么想?元帅又会怎么想?”

“可林帅如今在哪?”曹承隐斩钉截铁的话语打断了石建之,这个话题同样是石建之心中不可触碰的逆鳞,但他没有说什么,静静听着曹承隐接下来的话,“没错,我对林帅的敬爱绝不比你少,甚至我敢断言,倘若林帅现在还在世,那么谁也不能让承隐南下。可林帅为大昭戎马一生,换来的又是什么?是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押解进京的途中!他是被如今的大昭皇帝给陷害而死的,是含冤而死的。建之,倘若你对林帅仍旧敬爱,难道看不出谁才是敌人?是尸位素餐、除了争权夺利、陷害忠良便一无是处的大昭朝廷!看看如今,林帅一死,大昭的边防成什么了?林帅用十年心血构筑的踏北防线,在洪辽那个鼠辈的统率下顷刻瓦解,得知此消息的承隐,心中之悲怆又岂会少于你?但承隐明白了,大昭朝廷自毁长城,此其天命之终末矣。天亡昭室之心昭然,大势孰可逆转?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昭主作孽如此,而君以愚忠待之,岂不大谬?林帅在天有灵,又岂能安心?宣世子志才虽无雄略,然秉性宽和,尊贤重才,由我为君引荐,以君之才,何愁不受重用?君当与我一同进军中原,讨伐昭主,报林帅之深仇,此为正道!”

曹承隐殷切地看着石建之的脸庞,希望能从他这得到同意的回复。可他仔细的注视,从石建之脸上注视到的却是一股黯然的悲伤,仿佛笼罩了一层阴霾。石建之突然笑了,笑得分外凄凉和哀伤,笑得曹承隐的心头隐隐作痛。石建之一边摇着头一边开了口。

“不,不是这样的,你根本就不了解林帅。”石建之以决绝的目光看向曹承隐,继续说道:“元帅忠的从来不是大昭的哪个皇帝,他忠的是大昭的苍生黎民。忠的他挥洒热血的这片土地。身为石建之个人,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诛杀当朝皇帝为元帅复仇,但身为元帅的追随者,建之有义务在元帅离开之后,替他守护好他为之付出一切的土地,哪怕洪辽等辈迫害我,哪怕宣军全力围攻我,我亦不会退让。石建之这个曾在死亡前退缩的庸人,将会为了元帅的理想战斗至最后一息。”

曹承隐沉默地看着石建之,短短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渺小了,渺小得像一粒尘埃,飘荡在石建之的眼前。他紧攥着双拳,他并不能理解石建之此时的想法,他仍不愿意放弃努力,他急切地椅子上坐起来,向石建之喊道:

“建之!死在丰平,对你又能有什么好处?许志威不久就将发起强攻,你没办法支撑的!投降吧!哪怕算我求你。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

“住口。”石建之也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曹承隐,但那副绝情的外表下掩盖的仍然是一颗叹息了无数声的心灵——十多年了,太久了,久到曾经亲如手足的同伴,早就不是同道而行之人了,甚至除了相貌,也谈不上还有什么熟悉的了。都变了,都不再是过去了,也不可能回去了。

“敌将曹承隐!大昭丰平守将石建之告诫汝,勿作痴心妄想,丰平必将抵抗到底,丰平的将军绝不屈膝投降。”

“你!”看着石建之威严的模样,曹承隐不再多说了,他知道劝说已经没用。而且在他短暂的思考后,他也能够体会到石建之的心情——就像曹承隐和许志才一样,许志才对曹承隐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曹承隐对大宣这个政权无感,但会为了许志才本人效犬马之劳。假如为的是许志才的理想,曹承隐也必将赴汤蹈火,即便自己会战死在荒郊野外——他感到这个想法很不吉利,迅速挥去了这一念头。

曹承隐叹息着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接下来他所能再表达,也只剩下了对这位早已不是同道的故友表达祝福。但在此之前,一名传令兵急忙冲入了大帐内禀报。

“禀告将军,城外宣军主力已经撤围,正朝终平方向进发。”

“什么?”

石建之和曹承隐同时发出了惊叹,石建之狐疑地看了一眼曹承隐,并挥手示意传令兵退下,自己即刻会给出对策。曹承隐迎上石建之那狐疑的目光,算是明白了许志威那厮的歹毒算计,他合上双眼,轻轻地叹息一声。

“唉!党争误国,承隐无言以对。”

“你走吧!”石建之淡淡地说道。

“你放我走?你就不怀疑是我在拖延你的时间?”曹承隐惊讶地看向石建之,石建之微笑着回答道:

“我放你走,这一次,是作为你的故友石建之。兄弟,看来你在宣国那边处境不佳,多多保重了。”

“你……”曹承隐沉默了,随即也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他向石建之抱拳道:“兄弟,保重!”

就这样,两条遥望的平行线在分离多年后再次相交,然后再次远离,从此永远地行驶在各自轨迹之上,维持着彼此距离,再不为彼此留恋。留在过去的,终究去不了未来,哪怕再不舍的思念,也请永远飘散在过去吧!也许到那尘埃落定的未来,还会有重逢于缤纷花海的时光。

见曹承隐离去,安仕黎舒了一口气,接着他连忙冲进帅帐,此时的石建之已经收起了怅然的神色,安仕黎喜不自胜地开口道:

“将军!宣军撤退了!我们胜利了!我们击退了敌人!”

石建之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他们是往终平去了。”

安仕黎不解地挑了挑眉。

“对,正是因他们往终平去了,我们丰平的围困不就解开了吗?敌军势竭,终平城坚,敌军如何能在开春之前攻占终平?”

“呵呵呵……看看定平和乐平,它们不是被宣军给攻下来的,而是或逃或降。宣军开往终平,势必大肆宣扬丰平城破,洪辽那个无胆鼠辈,得知终平已然成为孤城一座,兼宣军不断示威恐吓,只怕是会弃城南渡。如此一来,丰平也将穷途末路。”

安仕黎一时无语,如果真按石建之所说,局面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化。强大的敌军不可怕,强悍如许志威的大军,照样在丰平城下被绊了上百天,可愚蠢的队友就足以致命,洪辽倘若直接弃城,那丰平的努力也就统统付之东流。

安仕黎不禁为这样被动的局面感到棘手,他思索片刻,脑中浮现了先前石建之亲自带领精锐袭击宣军大营的画面。他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似乎可行的方案,于是安仕黎谨慎地询问道:

“敢问将军,以如今丰平城内的士卒,还足以发动一场突击吗?”

石建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会意的笑容。

“丰平城内还有三千轻骑可用,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精兵老卒,只要我亲自统军上阵,随时可以组织一次突袭。莫非你的想法是……”

“不错!”安仕黎神采飞扬地说道:“许志威不是试图欺骗终平那边说丰平已陷吗?那我们就闹出动静,打出声势,许志威的伎俩势必不攻自破!只是……安仕黎未经战阵,不知以将军之庙算,我军究竟能营造出多大的声势?”

石建之骄傲地笑了笑。

“一举收复定平、乐平二城,彻底斩断十万宣军的补给线,你以为如何?”

“嗯?”安仕黎惊讶地看向石建之,这话似乎有些太过“猖狂”了,丰平可出动的骑兵虽然都是精锐,野战能力强悍,但缺乏攻城器械这一点是不可改变的,难道……安仕黎想起了石建之刚刚说过的那句话,定平、乐平二城,本来也不是被强攻拿下的。他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天不生将军,我大昭长夜难明!”

石建之没有表现得像安仕黎一样兴奋,哪怕他对自己的作战计划已经明晰,战局总是瞬息万变,谁也没办法一以贯之的。即便他能完全实现自己全部的作战目标,只需洪辽把终平拱手让人,那么石建之等人奋战仍然无济于事。这使得石建之的心中始终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石建之尽力平复心情,不去思考那些令他不安的事情。他长舒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尽自己所能就好了!哪怕终是失败,终是惨死,发出了最后一分光亮,释放出了最后一丝余热,也就足够了。岂有他哉?

也许终平飘来的乌云终将会吞没这位勇士的肉体,但没有什么能阻碍坚强不屈的灵魂升上永远蔚蓝明亮的天空。

战斗将持续到最后一刻,不论是否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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