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静默,一片死寂,唯无忧一人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这也是无忧第一次在东宫礼面前,慷慨陈词,侃侃而谈。
东宫礼眼神复杂,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幽不见底,透着难以捉摸的情绪,沉默地盯着无忧。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惴惴不安地等待着雷霆风暴,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东宫礼轻咳了两声,
“行了,你的想法祖父知道了,此事非同小可,容老夫再考虑考虑。若无其他事由,都退下吧。”
闻言,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竟是要轻轻放下?
院中下人也再一次领教了十一娘的厉害,连南荣氏看她的眼神,都多了两分敬意。
若初看向无忧的眼神也变了变,她有预感,从今往后,她在祖父面前要低无忧一头了。
百般情绪自心头滑过,一不留神咬破了舌尖,刹那满嘴血腥。
老太君也颇为不满,看向东宫礼的眼神有些急切。
“老爷!这丫头如今颇恃宠若娇,您万万不能再纵容她了。
他日,她若是在萧家宴上如此咄咄逼人,公然顶撞,咱宣国公府的端庄淑雅岂不都将被她毁于一旦?
这满府的待嫁姑娘,不知要被怎样连累的!”
“你莫要再说,老夫相信十一娘是拎得清,知分寸轻重的孩子。
若初被毁亲之事,我们东宫氏没什么见得不人的,你们出去自可抬起头,无需为此感到羞怯。”
听到老爷这番话,满头大汗的东宫思玄夫妇站在门外轻轻松了口气。
虚惊一场!
夫妻俩不禁相视一笑,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们不想节外生枝,趁着未被发现,带着儿子悄然离去。
原来东宫思玄难得起了心思,正检查着儿子的功课,板凳还没坐热,便听到丫鬟来报无忧和老太君起了争执。
当下头皮都麻了,也顾不得其他,夫妻俩带着儿子是几乎连跑带走地往银杏院赶去。
一进院子正巧听见东宫礼在屋外的呵斥。东宫思玄一个踉跄,幸好东宫守恩和卢氏及时扶住,才免去平地摔跤,稳住了身形。
三人对视一眼,都暗想大事不好。
快步走过去,东宫思玄听了一耳朵,意外听出老爹对十一娘似有袒护之意。
便拉住妻儿,等在门外先静观其变,寻找合适的时机再进去。
没想到这丫头是一点台阶都不下,丝毫没有退让,越发言辞犀利,竟是直接指责到家主的头上。
这一听吓得夫妻俩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捂着嘴巴,扶着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东宫守恩原本就苍白的小脸,几乎白若透明,没有一丝血色。
他紧紧抿着薄唇,努力稳住发软的双腿,握着拳头的掌心都已湿透。
那乌漆黑亮的眼底隐隐有着异样的光芒,若能如她那样活一场……
东宫礼全无追究也超出了无忧的预期,她见好就收,行了礼,默默离去。
出了门,就看见等在门外的田嬷嬷。
芷妍回过神来,憋了一肚子话要说,快走几步想要追上无忧,看见她被田嬷嬷带走,只得作罢。
若初满嘴血腥气,看到门外站着谢氏,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待人散去,老太君仍是不平,“您究竟是怎么了?”
东宫礼喝了两口茶水,才慢吞吞道:“太后下令,禁足了长幸郡主。”
老太君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老爷是何意思?还请明示。”
“有人说,是因为她在菊花宴跟无忧起了争执。”
“什么?她一点儿也没说啊!
这都闹到太后那里了?那您还护着她?”
“那长幸郡主是何等人?
京中第一才女,是有可能做晋王妃的唯一外姓郡主,只因和十一娘争执,便被禁足?你怎么想?”
老太君捏着茶杯,太过震惊反而想不出所以然,只能先说个最表面的:
“太后定然十分喜欢十一娘了。”
“只是喜欢,说不通。
原本老夫是不信的,只当是三人成虎,可方才这丫头的口若悬河,唇枪舌剑不过如此。
你可知多少人都等着看菊花宴出新诗词,可今朝夺魁的诗词却十分平庸。
一问之下,那长幸郡主竟是退赛了,种种古怪,老夫不得不怀疑,菊花宴上或许真发生了什么。”
“那老爷要如这丫头所言,去告状?”
“这孩子的担忧不无道理,老夫听闻,梅家退亲是因为梅家看上了云家姑娘。
若如此,势必会放出消息独善其身,这盆脏水必是要泼到四房泼到八娘身上。
若只有若初,尚不足为虑,偏偏之前已经被退了一次……确实不该再退让了。
可菊花宴的事,究竟和十一娘有无关系,尚不得而知。倘若真有关系,此时去告状,时机欠佳。”
“这死丫头,真是胆大包天,长幸郡主她也敢惹,如此,老爷还不给她立规矩?还要放纵她?”
“老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家里已经被退了两次亲,还能再坏到何处?
十一娘不是个傻的,她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她今儿顶撞你,也是察觉到了老夫在门外,知道待她说出道理,老夫自会护着她。
论审时度势,这孩子聪明着呢。左右不会更坏了,倒不如放她扑腾,或许真让她杀出一条血路呢。”
老太君知道再劝无用,幽幽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田嬷嬷虽知无忧厉害,也被她今日的壮举吓着了,一路沉默着不敢说话。
无忧口干舌燥,正不想说话,闷头跟着走。到了长青院,进门就嚷着要喝温水。
田嬷嬷赶忙给她准备清水。
那日争执后一直未能疏通,夫妻俩想着要见她,都略有不自在。
见她如常不拘礼,倒是卸下了一些包袱。
东宫思玄看着大口喝水的女儿,语重心长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这又不是你的亲事,那谢氏都没说什么,你出哪门子的风头?
你平时看不惯爹,顶撞几句,爹可以不跟你计较。
可银杏院那两位,素来最重体统礼法,你这样没大没小,不管不顾,真挨了家法怎么办?”
“那就挨呗,打一顿,认清些人,这个代价我愿意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