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它们总有累的时候吧,总要回它们那满是灰尘的肮脏老巢吃饭喝水吧,最起码也要睡觉吧。我料定至多只需要等上一天,它们就会离开,等到它们坚持不住的时候,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而在那以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树上跟它们耗着,反正我们还有干粮和饮水,省着点儿用的话,足够耗他个四五天,我们也没什么着急的事儿,就当是休息了。我就不信它们能一直这么站下去,早晚得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陆修武突然提高了嗓门,目光在三人脸上来回梭巡,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得意的心情已经达到了顶点,“你们猜怎么着?”
陆修武把视线又移回到周印廷的脸上,喜滋滋地看着他,几乎就要笑出声来,简直比在路上捡到一锭金子还高兴:“我把给你治伤的那瓶金创药拿了出来,倒掉剩下的一点药末,然后把空瓷瓶朝它们使劲儿扔了过去,只听“啪”的干巴巴的一声,就像石子儿撞击瓦片的声音,那药瓶不偏不倚正中其中一个家伙的光脑壳儿,它微微扭过头去,顺势躲了一下,随后又转了回来,恢复老老实实的站姿。你猜看到它那副样子,我想到了什么?”
陆修武问道,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周印廷回答。可是还没等人家开口,他就自己回答道:“我想到了私塾里夫子责罚那些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们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都是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地被手指一下下戳着肩膀或脑门儿,像极了浮在水面上的气球按下去又弹回来。我当时瞅着它,心想你倒是来打我呀!之前不是挺厉害的吗?现在怎么怂了,挨了揍也不敢吭声了呢?”
“那我们的马怎么办?那些怪物没有伤害它们吧?”沉默了半晌的周印廷突然想起先前他们所骑的那几匹马来,按照陆修武所讲的,人是上树躲起来了,可那些马上不去呀!于是连忙打断陆修武道,说罢立即扭过头去向后搜寻起来,发现他那匹栗色牝马仍十分老实地站在自己的身后,便带着关切的神情将那马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除了几处裸露的地方被钝物以大力划出了一道道檩子,身体的其他部分看不出有任何伤痕,更没有发现出血点。
周印廷这才放下心来,回过头继续默不作声地等陆修武把话讲完。
“没有,你也看到了,它们都好好的站在这儿呢。不过,这也正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说实话,当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保命要紧。我并没有拴着它们,绑腿的缰绳也被我解开了,我心想它们要是能跑就跑吧。可奇怪的是,咱们这三匹马见到那些白眼怪靠上来并没有立即跑开,而是就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但是看得出来,它们也吓得够呛,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恐地斜眼瞅着它们。直到那些家伙渐渐接近它们,就那么紧挨着它们站着,使它们害怕地竖起耳朵,却连碰都没碰它们一下,真是太奇怪了!”陆修武回答道,见自己的话终于迎来了反响,便迫不及待地接着说下去:“它们不动,我们也不动。我们就在上面歇息起来,甚至还美美地睡了一觉,你说是不是,修文?”
说着,他转向一旁的弟弟,用眼神示意弟弟应对自己的这番问话给予肯定的回答。
陆修文对他们是如何逃过那些尸人的围堵跟哥哥一样清楚明了,所以并没有注意听兄长的讲话,此时四人中唯有他还在保持着警惕,时不时瞥一眼森林黑暗的深处,过了这么长时间,他甚至有种预感,那些白眼怪就要回来了。
听到哥哥突然问自己,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即明白过来,赶紧附和道:“啊,是的,我自己就是抱着树干睡着的!”
他的话到此为止,没有一句多余的。当时他的确是睡着了,只不过兄长马上就把他叫醒了,告诫他不许睡觉。至于后面的话,兄长没问,他也就不需要说出来。
尽管周印廷已对陆修武东一榔头及西一棒槌的讲话感到十分厌烦,觉得他早就可以结束那番冗长的讲话了,当陆修武说到上树躲起来的时候,任谁都能猜到他们最后是怎么脱身的。
因此他几次都想打断他,建议他长话短说,或者直接讲最后的结果。但他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强迫自己坐在那里听陆修武讲完。
可谁又能了解他此刻焦灼的心情呢!他现在只想知道谁是杀害镖局那一百多口人的凶手,别的他一概不关心。所以陆修武所讲的每一句话他几乎都充耳不闻,只在脑子里思考着自己关心的事情。
“但愿他能讲快点,出去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说个够,现在该说的话一句都还没讲,时间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这里有多危险,他不是不知道,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不就是上树躲着直到那些怪物离开,然后再下来吗?一句话就能表达清楚的,根本没必要啰嗦这么多,居然还兴致勃勃地讲起故事来了。”周印廷又重新坐定,焦急而又无计可施地想道。
然而他又怎能理解陆修武此刻的心情!不止别人不懂他,他又何尝了解别人。他们都有各自的理由在这个并非应该停下来讲话的时候讲话,都有想要问的问题和想要表达的愿望,只是出发点不同,性质不同而已。
也许当他能够换位思考的时候,他就能理解陆修武了,也就不再因为陆修武的赘赘多言而不耐烦了。
再说陆修武,从前作为一名普通士兵,生活在军队的最底层,虚荣心还没有这么重。打从跟了王爷以后,他自感身份地位也随之有了巨大的跃升,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出门办事痛快多了,到哪儿人家都给面子。
从前的老熟人就跟换了一副面孔似的,过去有多冷淡,现在就有多热情。
就拿边营里那些曾对他们兄弟俩颐指气使的家伙来说,现在忽然变得十分客气起来,都一脸谄媚地主动接近他们。
而陷害过他们的那个小校尉,现在则尽量躲着他俩,不敢在他俩面前出现,生怕勾起二人不愉快的回忆,跟自己招来祸端。
然而自从跟那项任务扯上关系以后,他过去的优势全都发挥不出来了,或者说全都消失不见了,面对神秘的异能,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附庸者。
反而是曾经人见人嫌的沈浚一下子脱颖而出,代替他做起了决定。对于这种变化,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很不舒服,压抑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还不痛痛快快地抒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