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他俩并没有说谎。尖叫声响起时,由于极度的疲惫,他们睡得正香。
尽管那声音恐怖如斯,却丝毫未能在二人平静的梦中搅起任何波澜。
他俩就那样继续甜甜地酣睡着,虽然前后加起来也只不过眯了一小会儿,却睡得像铅一样沉,其间整个意识一度同外界完全隔绝。
而恰恰就在意识坠至最深处时,魂魔的那一声诡异的嘶鸣突然由远处响起,穿透重重树木组成的屏障和稀薄的空气的阻挡,未减分毫地传进了两人的耳中,却如同石沉大海般没有得到任何的反应,二人仍旧深深地陷在睡梦里。
接着,过了不到两秒钟,树下的尸人便像收到了命令似的,一个个开始动了起来,并自外而内井然有序地离开。
越来越多的细碎杂乱的脚步声不断敲击着兄弟俩封闭得严严实实的意识之门,终于在片刻以后将他俩彻底叫醒。
醒来后,陆修武一度以为自己是在洛城的卧房内,于是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扭身准备下床如厕,不料却身子一个不稳,差点从树上跌下去。
还好慌乱中一把抱住了身旁的树干,才重又坐稳,可这一吓直惊得他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茫然四顾,赶紧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是在树上,随后所有的记忆就又都回到了他的大脑里。
接踵而至的还有突然袭来的深深的后怕和自责之感,原来他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呢,于是忙不迭地先后望了一眼头顶上方以及自己坐着的树杈,看到弟弟和周印廷都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一面怪怨起自己竟如此疏忽大意,都身陷性命攸关的险境了,还能睡得着觉。
不过,这短短的一觉醒来却令他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精神得不得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想到朝树下望去,看看那些尸人还在不在。
也许是这片刻的小睡让他的大脑变得清晰起来的原因,那些尸人的样貌比先前清楚了不少,加之他的意识曾由于沉睡而一度中断,这期间尸人的模糊形象在他的脑中也越来越暗淡。
因此,这突然映入眼帘的新的更加清晰的形象在他看来也变得益发恐怖。
然而,令他感到万分惊喜的是,树下围得密密匝匝的尸人不知什么原因,正由外而内向远处撤离,此时已散作辐射状,而且越拉越长,直至最外面的那个倏地隐入了黑暗之中,更多的尸人踏着同样的脚步紧随其后,就像跳进深渊一般悄没声息而又义无反顾。
没过多长时间,原本站在树下的尸人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陆修武和陆修文两人在树上既惊诧又兴奋地一时缓不过神来。
直到刚刚,他俩都不明白那些尸人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当时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待,等待一个连他们自己都毫无把握的结果,虽然陆修武事后可不是这么说的,只简单地以为是它们累了、饿了,回去睡觉了。
可现在听到沈浚说那些尸人是被突然照射进来的莫须有的微光赶走的,以及或许因为自己睡着了而没听到的似乎是至关重要的嘶鸣以后,陆修武一时既感到难以理解,又觉得这个说法不啻是打了他的脸。
怎么他没有发现,而沈浚却接连爆出惊人的线索?陆修武当然知道沈浚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所以当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他的脸上蓦地现出了尴尬的神色,羞赧得不敢看沈浚的眼睛,心里也在不住地打鼓,只这一个还好,无伤大雅,怕只怕沈浚接下来还会说出更多与他前番的叙述相矛盾的话来。
“真是丢死人了!”陆修武懊恼地想道。他尽量不看沈浚,也不再为了显示自己“头脑聪明”而主动提出什么问题,至于像先前那样每每绞尽脑汁地试图引起大家的注意,就更是被他立即坚决地弃绝了。
从现在开始,尽管很难,但他还是竭力装作在想某件重要的事情,只等什么时候冷下场来,有人提出离开这里为止。
对他来说,时间从这一刻开始慢得几乎要停下来,每一秒于他来而言都是难熬。他不能不听,又害怕去听。
堵住耳朵已经来不及,沈浚的话字字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脑子里,无论他怎样试图转移注意力,都无济于事。
他居然不由自主地辨析起它们的意思来。可那每一句话都宛如锋利的刀刃悬在他脆弱的心上,只等哪一句话揭露了虚假,便会猛地落下来,使他受伤匪浅。
可是沈浚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更准确地说,沈浚注意到了这一点,而且他也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一点,他是那么敏感而又善解人意。
但他还是决定把他的发现一股脑都说出来,毕竟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走这一趟不就是为了查清真相、找到凶手吗?虽然凶手还没露面,但他们显然已经离那个真相很近了,而这些发现不正是对他们此番凶险经历的回报吗?
当然,他自然不会不顾陆修武的感受直接了当地把一切都抖落出来,显得好像自己故意反驳他,使他难堪似的。
所以,在接下来的讲话中,他努力做到把每一句话都修饰或加工过以后才放心地说出来。
“那就奇了怪了,难道声音被这树林屏蔽掉了,并没有传到这里?”沈浚纳闷道,眉头跟着蹙了起来。
他之所这么想,是因为他早就发现这座森林会吸收掉一部分声音,哪怕是面对面站着,也要大声讲话才能听得见。
“那么,同样在这附近的那些尸人是怎么接收到这个信号的?”可是新的与之矛盾的问题又来了,弄得沈浚越来越感到费解,“它们绝不会无缘无故发出这种声音的。”
站在一旁的陆修文这时想起了在更早的时候听到过一声可怕的叫声,不过那是在怪物出现之前,而不是像沈浚所说的在它们即将离开的时候,这是不会弄错的。
当他跃跃欲试地想对沈浚讲出来,问问他这是不是他所提到的那种声音的时候,正好瞥见兄长一改先前的活跃与兴奋,正兀自站在那里闷闷不乐,似乎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便克制住了自己,没有把这件事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