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的话不但使他得悉马匹很可能将要断水一段时间,并且这段时间不是从现在算起,而是从昨天下午在大河上游饮完马时就开始计算,直到接下来一口气跑到五十里外的下一个集镇为止。
同时也提醒他,在这期间,他们自己的水也不够一路上喝的,先前兄长已经把自己的水囊喝了个涓滴不剩,余下三人的也所剩无多,除了水囊里仅剩的那一点水,将没有地方能补充。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省着点喝,甚至已经可以预见,他们恐怕也要跟马匹一道儿挺着,忍受极度口渴的折磨。
他可挨不到那个时候,这么热的天气,在烈阳下赶路,非渴得脱水不成。
再说这三匹膘肥体壮的坐骑,全靠它们载着众人前进,别说要跑出五十里才有水喝,恐怕还没走出村子外面的这条小道,它们便耐不住要闹情绪了。
“我怎么知道?那边我又没去过。洛城地图上只标了五十里外的道旁有个集镇,集镇上有家驿站,除此之外什么都说。村外这条河在前面不远就同大路分开了,最后从森林的另一边绕过去,咱们只会离它越来越远。出门在外,总要有应对最坏打算的准备不是!”陆修武头也没抬地一面给马紧了紧肚带,一面没好气地说。
陆修文一听,明白原来兄长说的是吓唬马的话,并不能当真。
“五十里这么远的距离,没有大河还说得过去,怎么可能连小河小河也没一条?”陆修文想,心里稍稍踏实了点儿。
“周公子,你那边都弄好了吗?”陆修武检查完自己和弟弟的坐骑以及随身行李,越过马背问围栏另一边的周印廷道。
“可以出发了!”周印廷牵着缰绳,掉转马头,然后停下,等靠近门口的陆修武先走。
“修文,你在那儿磨蹭什么,快点儿!”陆修武边牵马走出门外,边催促弟弟道。
“马上就好,你们先出去!”陆修文的身子完全被战马挡住,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房间里讲话一样。
他此刻正试图扶正前端有点儿翘起的马鞍,因为就在刚刚,哥哥的坐骑在狭小的马房里转身的时候,蹭歪了他那匹战马的马鞍,发现以后他尝试重新将它摆正,然而那匹马总是动来动去的使他迟迟没法办到。
周印廷也跟在兄长后面出了马房,最后只剩下陆修文一个人。
他急得只好把马鞍又整个卸了下来,然后再重新放上去,如此一来,之前等于是白忙活了一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牵着自己的坐骑出来跟兄长汇合。
陆修武在马房外早已等得不耐烦,正憋着火,此时见弟弟垂头丧气地出来,懒得搭理他,兀自掉转马头,双腿轻轻一挟,在前面开拔。周印廷随后跟上,陆修文也不敢拖延,立即跨上马背,紧紧跟在后面,一行三人很快便出了院子,来到昨晚乌漆嘛黑的小道上。
眼前广阔的野地仿佛被肆虐的洪水冲刷过一样,目力所及之处,尽是焦黑枯黄的景象。
草木全都死光了,残骸也渐渐腐烂得不成样子,连阳光都照不透的浓稠的黑水左一滩右一滩地闪着诡异的光芒。看得久了,使人仿佛觉得里面会钻出来什么可怕的怪物似的。
此时脚下的道路在明亮的阳光下十分清晰地展现在众人眼前,干燥起伏的泥土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土坑,每一个土坑内都积满了从两旁的农田里和沼泽中流出来的黑水。
“老哥,我们去哪儿找沈浚?”陆修文追上兄长,问道。
“还能去哪儿?除了那块墓地,不可能在别的地方。”陆修武头也不回地往前骑着,一面回答道,“前面不是有车辙印,一看就是今早新轧出来的,轮子上沾的黑水还没干呢!”
陆修文看着地上断断续续的两道黑色印记,一直向前面延伸出去很远,直到一个转弯过后被彻底挡住,再也看不见,他不禁在心底赞叹起兄长的聪明智慧来。
他不再做声,跟着队伍朝昨晚发现的那个骇人的墓地走去。
由于当时天色太黑,他记不得墓地的具体位置,只知道在就在这条小路旁,并且距离村子并不远,因为从那片墓地离开以后,没多久他们就抵达了村口。
所以,只消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能在道旁找到那片墓地。
尽管此时已是白天,一切都在太阳底下暴露无遗,可他们走在这样一场漫无边际的未知灾难中,丝毫不亚于在昨夜恐怖环伺的黑暗中前行,两厢在他们心里引起的恐惧是等量齐观的。
他们从没见过这般景象,而且还是在洛城的地界上,仿佛世界末日来临,所有的东西都在慢慢走向毁灭。
他们被这副景象吸引着,越是害怕就越是无法摆脱它的魔力,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视线也不受控制地频频向道路两旁光秃秃的废土上望去。
大路在远处的高地上若隐若现,视野里却不见沈浚他们的踪影。
他们转过一个弯,走上了一道斜坡,在坡顶处,众人停下望了望,四周的景象尽收眼底。
“沈大哥他们在那边!”周印廷突然叫道,并用手指着远处的几个黑点,数了一数,正好三个,旁边还有一个大一点的四脚兽,显然是沈浚的那匹战马。
“走,过去!”陆修武激动地叫道,双腿一挟,纵马直驰而去,余下两人也撇下折磨了他们好一会儿的末日景象,紧随其后,在小路上扬起一阵阵烟尘。
“老沈!”还离得很远的时候,陆修武便大声喊了起来。
其实在更早的时候,正忙着给墓坑里填土的沈浚就凭着极其敏锐的听觉听到了他们的马蹄声,并在一抬眼之间,认出了他们,只是尚有一段距离,便又埋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听到陆修武的呼唤,沈浚培上最后一锹土,然后抬起头来,目视着三人一溜烟疾驰到跟前。
“那些尸骸都埋回去了,但愿不会再被掘开!”沈浚将铁锹往大车上一扔,拍拍身上的尘土,又搓了搓手,走过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