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忽然阴雨蒙蒙。
陆嘉宁被困在竹亭院内,懒散地躺在贵妃榻上眯着眼,长发随意披散开来,一只腿放在半空中悠哉悠哉的摇晃着,倒是十分惬意。
窗外细雨随风吹来扑洒在身上,镀了一层雾水。
碧桃进来时便看到这一幕,径直走向窗户处,看着那细密如针丝般的雨打湿了窗边,连屋子里也不免被殃及些湿意,随手关上窗户。
“姑娘,奴婢方才出去时,这窗户只开了一条缝隙来通风,姑娘怎么全打开了,外面到底是下着雨的,姑娘婚期将近,万万不能出了什么闪失。”
陆嘉宁也不睁眼,懒懒道:“这六月天,闷热的很,不打紧的。”
碧桃低声劝道:“姑娘您别嫌弃奴婢话多,如今离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姑娘身子可不能出了什么闪失,自然一切要小心为是。”
碧桃拿起桌子上的团扇,站在陆嘉宁身边扇风,吹的陆嘉宁额头前的碎发一起一落,惹得额头一阵痒意。
陆嘉宁听着这话,嘴角扯上弧度,“好好好,还是我的不是了?”
碧桃低着头,“奴婢不敢。”
这几日露珠忙着打理出嫁前的用物,倒是碧桃在身边的时日多些。
碧桃活泼,陆嘉宁觉得无事时还能有个人说说话来解闷,也甚是不错。
陆嘉宁笑出了声,“逗你玩呢。”
团扇晃阿晃,引来了陆嘉宁的困意。
这时绿芽从外间走来,“姑娘,有丫鬟来找姑娘,说外院凉亭有人等候。”
陆嘉宁抬手揉了揉眉心,淡淡开口问道:“有说是谁?”
绿芽回答道:“那丫鬟没说,只说让姑娘去便可。”
“知道了。”
绿芽退下。
好不容易引来的困意消失的一干二净,陆嘉宁认命般从贵妃榻上坐起,长发随着动作甩了个弧度还未落下,陆嘉宁便利落起身。
她心里也是不解,在这锦州统共就认识那么几个人罢了,实在不知谁会寻她。
碧桃放下团扇给陆嘉宁梳妆打扮,又从里间拿出一件淡粉色襦裙换上,一切完毕后撑着伞跟在陆嘉宁身后。
外间雾蒙蒙一片,遮挡视线。
凉亭处的人手执茶盏低头抿了口,随即茶底碰撞桌面发出一声清脆。
眼底一片冰冷,抬起眸看向蒙蒙雾雨中缓缓走了的一抹粉色,嘴角微微翘起,随后换了一副面孔。
陆嘉宁提着裙摆一路走到凉亭,在台阶下停留,隔着眼前的雾雨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只看了一眼,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些让人羞耻的画面,不知为何忽然心慌了起来,耳边心跳‘砰砰’声加重。
眼眸里下意识带着一丝惊恐之色,忍不住想要往后退。
目光下意识隔着雾雨朝他腰间看去,却被桌子遮挡住,什么也窥探不见。
陆嘉宁强行定下神,在原地站了会儿。
大抵是被那噩梦吓到了,如今看到他还被那梦牵引着。
碧桃撑着伞注意到自家姑娘有些不对劲,另一只手赶紧扶上她,担心询问,“姑娘这般可是身子不适?”
陆嘉宁摇摇头,抬脚踏上凉亭台阶,走近两步,眼前人越发清晰。
一身黑色阔袖飞鹰锦袍,袖口镶嵌金丝祥云,腰系玉带,面色淡然,朝她看来时眸间带着一丝笑意。
陆嘉宁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脸上挂着笑行了一礼,“将军,多日未见。”
程则绪敛起眼眸,眸中一片清朗明澈,声音清冷道:“的确多日未见,转眼间陆姑娘都要嫁人了。”
见她站在那不动,又开口道:“陆姑娘请坐。”
陆嘉宁走近特意压眸看了眼腰间,未佩戴任何玉饰,定下心抬步落座。
碧桃收了伞站在后面。
陆嘉宁目光不经意扫过桌子上斟满的茶水,脑子感觉一阵恍惚,竟越发觉得这场景似乎遇到过般,与那梦里快要重合。
她都已经快忘记那场羞耻的梦了,一看见眼前人脑子里不断闪现些画面,赶都赶不走。
陆嘉宁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抬头询问道:“将军怎么来了?”
程则绪嘴角带着笑意,比以前相处时还要温和几分。
“自是来此有些事情要办,路过贺府借住几晚罢了,来时见府里下人忙活,问了句才知贺公子与陆姑娘即将成亲,想着多日未见,便来看看陆姑娘。”
陆嘉宁也不好过问他,实在好奇为何非要住在这儿。
毕竟是个将军,领的也是圣上的命令,她哪敢开口。
日日喝着碧螺春,抠搜搜也不知道住个好点的客栈,将军府上上下下就他一人,也不知道省那些银子来做什么。
碧螺春?
她梦见似乎喝的就是碧螺春!
也只有他有碧螺春。
目光再次落到茶盏上,心里竟越发急促,放在桌下的手指抠弄着膝盖,强行镇定下来,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定是梦!
程则绪见人没吭声,忽然想到什么垂眸一笑,修长大手缓慢端起茶盏在陆嘉宁的注视下喝了两口。
随后淡淡开口,“益州、青州已经安置妥当,赵景前些日子已随世子一同回了京都,如今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到了几日,有世子照拂着,陆姑娘不必太担忧。”
听到程则绪说起益州的事情,陆嘉宁渐渐放松了神态,“阿景如今也有了归处。”
程则绪抬眸望向陆嘉宁身后的细雨,犹如一层雾气蒙住了眼眸。
“的确是有了归处,如今陆姑娘也有了归处。”
见眼前人又拘谨了些,程则绪眼眸的阴沉转化成一抹轻笑,“一个多月不见,陆姑娘倒是与我生疏了许多,越发端庄温婉了些,也不似在益州时那般活泼。”
陆嘉宁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本来他就是沙场上的将军,脾性又极差,自己不过一个姑娘哪能与他交谈甚欢啊。
天天板着脸,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程则绪看她依旧这般,心里升起怒火又不能发泄,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咽,声音越发清冷。
“罢了,我也就来看看陆姑娘如今过得如何,想来与贺公子相处极好,日后定会夫妻和睦。”
说完也不等陆嘉宁反应过来,那人便拂袖起身离开。
陆嘉宁这才注意到跟在程则绪身边多了个侍卫,与青古装扮甚是相似。
那一抹黑色渐渐走远,陆嘉宁身子松了力道,心中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为何,以前见他时还能说上几句话,有时程则绪还会给她点好脸色看。
总感觉他今日说起话来有些怪异,又说不上来哪里异常。
如今她发觉自己竟然有些怕程则绪,是从心底生出的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