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肇倾期就着病假带他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到了西郊墓园。
他们站在一座墓前,墓碑上的小男孩笑得阳光灿烂,刻着肇暄阳、李阮之子,肇麟麟。
肇倾期目光一遍遍扫过那张黑白照片,心里潮湿一片。
福鼎鼎站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
“他是我弟弟,没血缘,但是我唯一的弟弟。”肇倾期的声音轻飘,自发开口道,“他是我这些年少有的亲人,我最亲爱的弟弟。”
“我记得我跟你提过他,麟麟,肇麟麟。他单纯可爱,乐观讨喜,没有人不喜欢他。”
“但是一到黎城,一切就变了。他被校园霸凌了,但他一直没告诉我们,直到我发现他三天两头受伤,他才交代自己的遭遇。”
肇倾期眼里有些雾气缭绕,“当时奶奶在乡下,我们寄住在高加随家,出了事我没想麻烦他们,就擅自去找了那些孩子的家长想讨个道歉和赔偿。可是,我太年轻了,事情不仅没有解决,反而愈演愈烈。”
“他们殴打他,辱骂他,排挤他,他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啊,他不该遭受这些。我帮麟麟跟学校请了假,原本想着修整一段时间然后转学,结果回学校申请转学的那天,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肇倾期情绪激动起来,哽咽着颤抖,福鼎鼎心疼地把人揽进怀里,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和后背。
他柔声安抚着,“不怪你,肇倾期你别自责,不怪你,都是他们的错,他们才是刽子手,不是你的错。”
肇倾期在这个满是安全感的怀里泣不成声,淤积了两年多的情绪如潮水般袭来,排山倒海。
她抽噎着开口嗓音让人心生悲痛,“你知道我看见他躺在血泊里毫无声息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多痛苦吗?我感觉我的血液倒流全身僵冷,我心脏都要停止了,我感觉世界都坍塌了你知道吗……”
她当时也就才十四岁,她的麟麟才七岁,就这样走了,变成一捧不全不整的白灰。
“后来,奶奶也走了。”
她的世界荒芜一片,那段黑暗的时候,什么光都照不进来。
“所以,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一个都不要放过。我去举报去闹事,我想要一个公道,我进了好几回派出所,可是无济于事,他们的手太多了。”
脸上突然闪现恨恶与凉意,肇倾期声线阴冷,“但他们也拿我没办法,找人收拾我让我死心,做梦啊,我一个人把他们揍得鼻青脸肿,也把自己送进了IcU,后来,多亏了斛芯姐的关系,多亏了她,那些人受到了惩罚,虽然还有漏网之鱼,但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福鼎鼎似乎寻到了一些记忆,几年前,就是肇倾期提到的这个时间左右,他的确看见过类似的新闻,但现在,他已经不想深究,只想抱紧眼前显露脆弱的人。
肇倾期,一个向来坚韧淡漠的人,不轻易表露情绪的人,现在却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痛苦的不愿提及的曾经,他一颗心被她晃得厉害。
福鼎鼎抱着她的身体在发抖,一遍又一遍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你现在没事了……”
以后都要好好的,你都会好好的。
肇倾期从回忆里脱身,抬眸就被福鼎鼎湿漉漉的眼睛看得心软,右手安抚性捏捏他的耳垂,眶里一汪泪,“你哭什么啊?”
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福鼎鼎捧着她的脸和她额头相贴,“我心疼你,你那时候是不是很难过啊?绝不绝望啊?你痛不痛啊……”
他的小可怜,他好心疼啊,多想回去她最难熬的那个时候陪着她、抱抱她,站在她身边帮助她、安慰她。
“已经过来了,我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
肇倾期拉着他的手,用解释的口吻说,“小天和麟麟很像,我没办法置之不理,我知道他不是他,但是,现在他是我的朋友,我也没法袖手旁观。”
“我没有只在乎他,也没有不在乎你,如果昨天失踪的是你,我也会着急。”
福鼎鼎止住了眼泪,撅着嘴抽泣,“不行,你要更着急!”
肇倾期失笑,“嗯,我会更着急。”
“所以,还气吗?”
“不气了。”福鼎鼎又拥了上去,“舍不得气了。”
肇倾期笑着覆上他的背,眼中是远处青山,指缝是近处风动,思念的声音传出了好远,她的麟麟,也在想她吧。
转眼到了一月一号,元旦如约而至。
不光是学生,老师们也期待趁着这天好好放松一下。
凌晨七点半,各班在老师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出了学校大门,开始一年一度的黎城高中必备的传统项目——穿城跑。
自黎城高中始,于青少年活动中心止。
计算一下时间,应该要花五个多小时。
乔织和肇倾期因为身体原因直接乘车在终点等候。
肇倾期抱着福鼎鼎塞的热水袋,在黎城东路青少年活动中心到处转。
没想到会碰见宋先和斛芯。
只不过还没打招呼呢,就被他们的谈话震在原地。
“……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斛芯坐在书架前的地板上,以往艳媚傲然的漂亮脸蛋现在愁云密布,托着腮,“他又不喜欢我,我死皮赖脸了好久了他都没回应。”
宋先自顾自地往书架上摆书,“你不是最会这种强取豪夺的事了?怎么现在没辙了?”
“什么强取豪夺?!你不会说话就闭嘴!而且,我都说了我难缠也没用,他每次都拒绝!”斛芯气得摔书,“真的是气死我了!我哪点没有他那个破前妻好?姐要颜有颜要身材有身材,还有势力有钱花,他怎么还拒绝我?”
“跟他前妻有什么关系?”
“那他为什么不接受我?睡都睡了,他还不负责任!”
宋先拾起她丢下的书拍拍,“臭脾气,谁看得上你啊?不是我说,都是成年人了,一夜情过了就过了,而且,你才二十九,其他条件也优越,还愁没男人给你挑?偏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干什么?你喜欢啃老树皮啊?”
斛芯沉默着,捧着脸闷闷地出声,“可是我喜欢他啊……我跟他认识三年了,也不知道他哪里好,就是喜欢。”
成年人保留着这点所谓矫情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不容易的,经历了那么几年的社会毒打,看开了好多事,除了生活和生活好,要分出精力去追求、经营一份弥足昂贵的爱情,实属有些力不从心,不过既然勇敢踏出了第一步,后续的发展也取决于双方了……
门外的两人悄无声息地适时退离,乔织勾着肇倾期的手,半晌发问,“斛芯姐有喜欢的人了?还,咳,还那个了,你之前也不知道对吧?”
肇倾期点点头,但是她听出了点东西,隐隐觉得……
“别想了,未成年,不参与。”肇倾期轻轻拍拍乔织软和的脸蛋,“下楼去,喝点热水暖暖。”
遂拉着人下了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