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棉非常谨慎。
她穿来已经一年,却并没有冒冒失失的“大展神威”。
她像一只蜗牛,观察、试探,一点点的探出触角,了解、融入这个世界的同时,小心翼翼的做出些许改变。
与王姮认识也有几个月的时间,她亦是慢慢的这般。
没有一上来就展现自己穿越女的神奇,也没有弄出什么大杀器来彰显自己。
其实,若不是大周朝的物资太过匮乏,严重影响到王棉的生存、生活质量,她还会更加低调。
可惜啊,穿越是门技术活,她没能穿个好的身份,为了一口美食,为了更好的生活,她只能“冒险”——
怀璧其罪啊。
这个道理,王棉太清楚了。
她知道自己一旦亮出穿越者的四大神器:肥皂、水泥、玻璃、火药,就能够震惊世人,改变世界。
她更知道,以她的身份、年龄,根本就保不住。
到时候,世界没有改变,她以及家人的性命,就会受到危险。
即便经过试探、了解,她确定王姮是个好人,王姮的阿母也有些能量,能够助她实现愿望,王棉也不会直接拿出大杀器。
“九娘,这件事看起来很不起眼,可若是做成了,就是一份功劳。”
“若是做成了,兴许能够让姜娘子在将军府更加有地位!”
宠妾,终究只是以色侍人。
绝色美人,再加上更多的价值,姜氏才能真正受到杨翀的看重,甚至是尊重。
姜氏有了地位,王姮才能更好。
而她王棉这个小跟班,也才能“鸡犬升天”。
王棉慎之又慎的对王姮说道。
王姮眨巴眨巴大眼睛,她不太懂,但她会看脸色。
王棉的慎重,让王姮禁不住的也慎重起来。
她挥退了所有人,只留下王棉与她在院子里。
“阿棉,你说吧!”
“九娘,你骑过马吗?”
“……骑过!”只不过是被阿父,或是被楼彧带着一起。
“那你骑马的时候,注意过这个东西吗?”
王棉一边说,一边从一旁抽过来一张纸。
她拿起王棉练字的毛笔,沾了些墨,便开始画了起来。
其实,王棉刚穿来没多久,第一次跑到官道上,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大周朝的马,有马鞍,马鞍却不是连镫的。
马鞍下面,有类似带扣的设置,能够辅助人上马,却不是后世常见的马镫。
马镫很小,并不起眼,却能够起到极大的作用。
王棉记得自己看过的历史正剧中,有些大军交战的画面里,就有武将在马背上的许多高难度动作。
比如双手脱缰,拿着武器肆意砍杀。
再比如,直接站立起来,斩落敌人于马下。
而做出这些高难度的动作,就需要马具的辅助——马镫。
马镫不只是辅助人上马,还能让人更好的用双脚控制马匹。
尤其是站立的动作,更是直接脚踩在马镫上。
大周朝,没有马镫。
或者说,没有后世那种非常好用的制式马镫,只是一根皮带,根本无法让人彻底解放双手,更无法让人在马上站立。
王棉要做的,就是加一个马镫,有效的提高骑士的马上作战能力。
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也不算颠覆性的创新。
毕竟本来就有皮带扣,马镫只是在皮带扣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改良”,就能发挥奇效。
杨翀也好、楼谨也罢,都是驰骋疆场的悍将。
他们自身就是彪悍且经验丰富的北境铁骑,属于绝对的专业人士。
一件改良马具,是否能用,好不好用,专业人士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只要姜氏想办法把马镫的原理、样式等告诉杨翀,杨翀就会知道其价值!
“九娘,你听明白了吗?”
王棉用毛笔,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分解图,并对每个分解图进行详细讲解。
“……好像明白了!”
王姮的神情还是有些呆。
她不是傻,而是年纪小,认知有限。
她甚至都不会自己骑马,又岂会留意什么马鞍、马镫?
王姮低下头,仔细看着王棉画的每一个分解图。
她能够感受到王棉的用心,以及王棉对这幅图纸的看重。
“你的意思是,将这个交给我阿母?让她进献给将军?”
王姮小小声的问道。
“……图纸,估计不能带进去!”
跟王姮相处了半年,王棉已经知道世家大族的厉害。
这样绵延一两百年,根深叶茂,手握权柄的大家族,真的不是她一个在后世只是普通人的穿越女能够“玩得转”的。
王棉甚至怀疑,自己可能已经露馅儿了。
不说王姮身边的那个郑媪,就是熊孩子楼彧,看她的眼神儿都不太对。
王棉现在还没事,不是她掩饰得好,而是抱对了金大腿。
郑媪、楼彧他们是在投鼠忌器。
王棉根本不敢迷信自己穿越女的身份,她觉得,以她的智商和段位,根本就不是这些老祖宗的对手。
套用后世的一个梗,她这样的人,去到宫里,都活不过第一集。
所以啊,她就不在郑媪、姜氏等浸淫内宅、甚至是后宫多年的大佬面前卖弄了。
她只需要提供一个“灵感”,具体的操作,还要看人家各位大佬!
王姮呆呆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找郑媪!”
郑媪本就是姜氏送来的人。
这几个月里,姜氏的来信,都是通过郑媪的手,送到了王姮面前。
除了明面上的送信人,郑媪与姜氏之间,应该有更为隐秘、更为安全的通信渠道。
“……”听到王姮要找郑媪,王棉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顶多就是叮嘱一句:“一定要保密!”
她不想被暴露。
这不是什么荣耀,而是可能会危及性命、危及全家的炸弹。
她年纪太小,身份太卑微,只是路边的一根野草,那些权贵们都不用自己动手,身边的人动动手指,就能把她碾碎!
“放心,我明白的!”
阿棉再三叮嘱,神情还这般郑重,王姮自然知道事情的重要性。
“郑媪!郑媪!”
转过头,王姮冲着不远处的屋舍喊了几声。
不多时,郑仪便来到了王姮面前。
王姮扬起小脑袋,滚圆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亮光。
她定定地看着郑仪,忽的问了句:“郑媪,我能信任你吗?”
声音还带着小奶音儿,语气里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气势。
站到一旁的王棉都愣住了,这是九娘?
一个虚岁六岁,哦不,今年是七岁了。
一个虚岁七岁的孩子,满脸天真烂漫,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哪里是什么孩子,分明就是个上位者!
王棉再一次在心底哀嚎:啊啊啊,果然啊,跟这些古人比起来,我他喵的就是个孩纸!
郑仪看到这样的王姮,眼底却飞快的闪过一抹喜色。
郑仪来王家,并没有真的下定决心,就一定留在这里。
她需要观察,需要考量,需要确定王姮值不值得她服侍。
郑仪也知道她与王姮是相互选择的。
她估测王姮,王姮也在评判她的价值。
原本,郑仪还想着,王姮年纪太小,这个“观察期”少说也要两三年。
没想到啊没想到,王家九娘,比她想象得更为聪慧、更为敏锐。
大智若愚?
不,王九娘一直都是聪明人,她只是在藏拙!
郑仪眼底的异色很快就消失,她看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异常。
所以,王姮并不知道,短短几息的时间,她的这位郑媪心底思绪就已经有了九转十八弯。
她继续保持淡然的模样。
阿母说过,就算不懂、不确定,也不能露出痕迹。
至于那一句“我能相信你”的话,王姮更是直接照搬了母亲对待心腹时的模样。
王姮不懂,但她知道阿母最厉害了,她只需要效仿阿母就可以。
“九娘,但请吩咐!”
郑仪没有说什么表忠心的话,她恭敬的躬身,郑重的请命。
郑仪对王姮有了一个“美丽的误会”,只把王姮当成了懂得藏拙的聪明人。
她知道,这是九娘经过几个月的观察,决定给她的一次“考核”。
若是她能够完美的完成这次的事儿,九娘就会真的把她当成心腹之人。
郑仪呢,恰巧也能利用这一次的“任务”,看看九娘是否值得投靠。
“……阿棉,你告诉郑媪!”
王姮转过头,对着王棉吩咐道。
咳,阿棉刚才说得太多,又是什么双手脱缰的,她根本就记不住。
但,做主子的,不能说自己“不懂”,那就让“懂得人”去说。
王棉却误以为这是世家贵女的做派。
也对,真正的千金小姐,都不会自己动手。
有的时候,连嘴都不用动,只需要一个眼神,身边的人就能心领神会,继而为主子冲锋在前。
王棉暗自感叹着,人却没有迟疑。
拿过刚才画的图纸,将自己对王姮说过的话,又重新对郑仪说了一遍。
郑仪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画了好几个分解图的纸上。
作为曾经的世家贵女,郑仪精通君子六艺。
她又在后宫沉浮多年,靠着投壶、打马球等,赢得了贵人的看重。
所以,郑仪的骑术非常好,对于马也非常了解。
只一眼,郑仪就看出连镫马鞍的妙处。
在脑海里,郑仪已经勾勒出一些画面。
若是有了马镫,骑马的时候,就能更好的用双脚控制马匹,彻底解放双手。
打马球……哦不,是打仗的时候,还能做出许多需要的动作。
若是骑术够好,被解放的不只是双手,甚至还能解放出一条腿。
单脚踩镫,整个人都能从马背上飞出去……
郑仪想得非常多,她套入了自己骑马时的一些“幻想”。
而如今,多了一个马镫,她那些幻想出来的动作,或许就能变成现实。
一旦成功,得到提升的就不只是打马球技术,还有骑兵作战的能力。
“九娘,此物甚好!”
郑仪完美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让内心的激动展露出来——能够提升骑兵的战斗力,就是军功!
将此物献给杨翀的人,也就能成为功臣。
姜氏,将不再是一个以色侍人的侍妾。
姜氏富贵了,九娘也会跟着受惠。
郑仪跟着九娘,自然也不会过得太差!
王姮还是一派淡然。
阿母说过,当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的时候,就这样淡淡的,只要自己不漏出窘迫,她就是淡然自若、胸有城府,下头的人,自然也就不会轻慢。
郑仪夸奖完,又将目光对准王棉:这丫头,果然有古怪。
除了折腾美食,居然还会改良马具!
那么……她会不会还有更多的“秘密”?
郑仪眼底闪过一抹幽暗。
王棉只觉得一阵心悸,似乎自己被什么给盯上了。
那种被垂涎、被算计的感觉……好可怕!
王棉赶忙看向王姮:金主粑粑,救命啊啊啊。
王姮不懂太多复杂的东西,但她纯粹的内心,让她对于人的情绪有着最为敏锐的感知。
感受到了王棉的不安,王姮想到了王棉刚才的郑重其事。
她知道,阿棉不想出风头。
她还知道,郑媪对阿棉,似乎格外关注。
呃,阿棉是她的小伙伴,给她做好吃的,给她讲故事,还、还愿意帮她为阿母立功。
王姮觉得,自己有责任庇护阿棉。
“郑媪,秘方虽然是阿棉的,但这件事,我希望与阿棉没有什么关系!”
王姮这么说,不是抹去王棉的功劳,而是要把王棉保护起来。
不把她推到台前,不让她过多的暴露,隐在角落里,或许不能风风光光,却能平平安安。
“对!跟我没关系!”王棉连连点头。
郑仪:……倒是个聪明的!不贪功,不急功近利,更没有恃才傲物,自寻死路!
“九娘放心,奴省的!”
郑仪答应一声,便退下去操作。
上元节,郑仪以王姮的名义,派人去沂州送了节礼。
随后的花朝节、上巳节,郑仪亦有礼物。
直到端午节前后,沂州传回消息:姜氏不再是没有名分的妾,而是杨翀、李氏夫妇都承认的侧室。
且不说得到消息的王廪是何等的暗自狂喜。
只说王棉,再次的喟叹:果然啊果然,这些大佬就是沉得住气。
明明知道是立功的好物,为了“顺理成章”,不被怀疑,硬是能够拖着好几个月布局。
厉害!
pS:第二更还是中午之前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