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虞眼里没了泪,只剩面上还泛着水泽,已经恢复往日的云淡风轻,“我并不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应该对你负责,因为我是平等地骗所有人。”
“我把自己当成男子,你却喜欢上了我这个男子,我不可能因为你喜欢我,就暴露自己的女儿身,我只能费尽心思地瞒着。”
“在孤魂野鬼到来前,这个世上也就只有母亲和妹妹知道我的女儿身,孤魂野鬼占了妹妹的身体后,向父亲揭穿了我,并且因为她知道湛淮晏的结局,所以她不愿嫁给湛淮晏,要攀附你这个未来会成为皇帝的男主,做皇后。”
“那个时候,妹妹就要嫁给湛淮晏了,这种情况下,父亲,尤其是得知我女儿身的宋霓,她更对父亲和我施压,我只能穿上女装冒充妹妹。”
“我反抗不了,与其自暴自弃,不如利用自己的太子妃身份帮你废杀太子,让你做上皇位。”
宋霓一直很讨厌她。
后来她才知道宋霓在游船时想要她死,还逼迫她嫁给湛淮晏,是因为瑄王喜欢她。
瑄王以为宋令虞是喜欢湛淮晏,才冒充宋令凝嫁给湛淮晏的,听到宋令虞这么说,他神色崩裂,沙哑的嗓音在颤,“你既然不是自愿的,当时为什么不来找我?”
“要是找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嫁给别的男人!”
要不是他这个男主,法则就不会把林静微送过来,那么应该嫁给湛淮晏的还是宋令凝。
还有宋霓逼迫宋令虞,因为他喜欢同为男子的宋令虞,宋霓要斩断他和宋令虞之间的可能。
再者,她是为了助他坐上皇位……这种种。
宋令虞的身不由己,等同于说,他为了自己的皇位,让自己最爱的人,嫁给了别的男人!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如果他知道的话,他宁愿不要皇位,甚至可以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啊。
“找你有什么用呢?一来我并不想对你暴露我的女儿身,再者,你不让我嫁,我就不嫁了吗?湛淮晏执意要娶,你难道要为了我违抗皇命吗?是。”宋令虞截住张口要说话的瑄王,叹了一口气。
“你能,你为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弑君弑父,我相信,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喜欢我,而且,哪怕你愿意谋逆造反,但当时你能成功吗?”
“你冲动,实力不足,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贸然造反,我们全都会死。”
瑄王忽然想起来,两年前湛淮晏迎娶太子妃的那天晚上,他辗转难眠,不知为何会心痛难忍。
他半夜出府,骑上马去了丞相府。
他在秋末的巷子里坐了一夜,等着宋令虞,不见到宋令虞不罢休。
而那一夜宋令虞在干什么?
她在别的男人的榻上,那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她跟湛淮晏缠绵悱恻。
那是她的初次,她给了湛淮晏……痛,瑄王的心太痛了,胸腔仿佛被剖开一个大窟窿,刀子在割着他的心,把他的心剜了出来。
他呼吸急促,痛到全身发颤,却自虐一般没让宋令虞停下来,听她继续说。
“我越是跟气运值低的人亲密接触,气运值就会被对方大量吸取走,我就面临着暴毙,尤其是湛淮晏,所以为了活下来,我只能比之前跟你更加亲近。”
“我没有背叛你,你让我给湛淮晏下毒,我下了,我也阻止陈太医给他治好眼睛,也还是欺辱迫害他,想从他手中拿更多的权,架空他……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但后来,你也知道了,你不信任我,你给我下绝情蛊,而我也做梦梦到了前世。”
瑄王的那颗心都已经被剖出来了,停止了跳动,但宋令虞还在用刀子一寸寸切割着那颗心。
要不是他抢了宋令虞做压寨夫人,那样折磨湛淮晏,还把湛淮晏丢到深山野林里。
湛淮晏就不会被羽民部落的女君救下,不会被巫医治好眼睛。
所以啊,不怪宋令虞帮湛淮晏东山再起,是他在阴差阳错下,让湛淮晏夺回了一切。
“我没有想留下肚子里的孩子,但正如法则让你梦到前世后来发生的一切,让你知道我是女儿身一样,法则不允许我摆脱掉你们两个男人,我只能像个工具,被推来推去……”
宋令虞的刀把瑄王的心切成了一块又一块碎片,刚刚他有那么一瞬庆幸自己是男主,庆幸法则帮着他。
这一刻,他却宁愿宋令虞能摆脱掉他和湛淮晏。
他宁愿自己此生都得不到宋令虞,也不要湛淮晏也得到了宋令虞。
宋令虞应该是他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瑄王心疾发作,痛到身体蜷缩起来,贴着宋令虞,脸用力抵在宋令虞的脖子里,流出来的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泪水,“宋令虞,那个时候意识到我喜欢的是同为男子的你时,我是那么厌恶恶心自己,我痛苦,压抑,煎熬,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了。”
“我多希望你是女子,我做梦梦到的你都是女子,现在,我知道了你是女儿身,可我不仅一点都不欣喜,我反而宁愿你还是男子。”
“我宁愿我一辈子喜欢的都是男子的你,宁愿断子绝孙,宁愿不要自己的尊严、身份和权势、钱财等,所有的一切,我宁愿做你的男宠,沦为你的玩物……怎么样都可以,我都不希望……不希望……”
瑄王哽咽出声,热泪浸湿宋令虞的肌肤,他痛得几乎无法说下去,哭着,“我不希望你是女儿身,我宁愿你是真正的男子、一直是男子。”
她怎么能是“宋令凝”,是湛淮晏的妻?
她肚子里怎么能怀着湛淮晏的一双龙凤胎呢?
上天怎么能给他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让他在为了宋令虞一个男子,而甘愿放弃一切的时候,却让他知道宋令虞是皇后,是别的男人、湛淮晏的妻子?!
他算是哪门子的男主?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得到过宋令虞,宋令虞都是湛淮晏的。
哪怕今生跟前世完全不一样了,可殊途同归,最终宋令虞还是为湛淮晏生儿育女。
“宋令虞,你不应该瞒着所有人从小就女扮男装,如果你是女子,我做了皇帝,你一定会是我的皇后。”
“你是权臣的女儿,太后的侄女,我娶你顺理成章,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阻碍。”
宋令虞摇头,“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就算有,我们重走一遍,我是女儿身的话,我得不到父亲的重视和培养,父亲不会为我请来你做夫子,我们就不会有那么多年朝夕相处的情意。”
“而我无法三元及第,又如何能走到你身边,为你夺皇权出谋划策,我没有那么优秀,怎么会被你喜欢?”
“如果我只是丞相庶出的四女儿,我不如宋令怡,你连宋令怡都不多看一眼,何况是我?”
瑄王又恨又痛,“你知道我喜欢你后,却还骗我!”
“你看着我像个变态一样喜欢同为男子的你,为了你宁愿断子绝孙,曾经为了我们两个男子能在一起,我做了那么多的努力!”
“我请求你让我做你的男宠,要你疼我,我不惜沦为下面那个。”
“那个时候我还看避火图,可实际上,避火图上的那些,你和湛淮晏全都做了!”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疯狂荒唐的事,我求而不得,那么痛苦,像个傻子一样,你一定在心里笑我,你很痛快吧?”
过往里那么多的社死,瑄王只要想起来,就难以接受。
他生生被宋令虞变成了一个笑话,在这一刻疯了般又哭又笑。
宋令虞说得真诚,“我没有看你的笑话,而是我这辈子都不打算恢复女儿身,不会和男人在一起,给哪个男人生儿育女。我要是不瞒着你,你肯定会更加不顾一切地掠夺我……”
她只想要权势,让宋家更上一层楼,却被两个男人缠上。
她只能想方设法瞒着自己的女儿身,无所不用极其地骗他们,日日惊心动魄见招拆招。
她只想摆脱掉他们,换来的却是他们的发疯,一次又一次的强取豪夺。
“不给男人生儿育女,那你为什么怀了湛淮晏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啊……”瑄王如困兽一般,双目猩红颤抖地嘶吼着。
他痛怒交加,肝肠寸断,埋在宋令虞的身上,肩背剧烈地颤抖,痛哭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地宫里,“宋令虞,为什么?你告诉我……”
宋令虞听着,心也在颤,眼里湿润,“我也不是真正的大女主,而你和湛淮晏谁是男主,林静微觉得是你,但可能你和湛淮晏都是,也可能都不是,毕竟你们最后都死了。”
宋令虞抚着瑄王背后的墨发,声音里带着最后的情意和温柔,“湛淮玦,前世你暴毙了吧?”
“而今生,我救下了妹妹,虽然宋家满门的结局还不一定,但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宋霓死了,她的势力姚家等人,也都身首异处,就是说我已经找你寻完了仇。”
瑄王在宋令虞的这番话里,抬起一张被浸湿的脸,比女子还要梨花带雨,惊心动魄又破碎的美。
他看着宋令虞时,那双墨眸还在流泪,无声静静地滑落,瞳孔被洗涤到极致的透亮清澈,眼尾晕着胭脂色。
美人落泪最是唯美,而瑄王这个男子,比女子流泪还要美,惹人怜惜,令人心碎,恨不得哄着他。
哪怕他要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他。
他的泪,仿佛有着巨大的魔力,换做旁人,恐怕血海深仇都会被化为乌有,不仅对他恨不起来,还心里柔软,又心疼得要命。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而她是女主,她受了影响。
“湛淮玦,我不恨你了,我真的原谅你了,从这一刻开始,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都一笔勾销。”
“前世我放走了湛淮晏,我能放他走,今生我同样可以放你走,但我希望你不要像他一样,再回来,我希望你能放弃一切,忘记一切,好好地活着。”
湛淮玦时笑时哭,闻言他苍白的眉目里陡然充满戾气,冷冷嘲讽,“你还在骗我!前世你放走湛淮晏,是因为你那个时候就爱上了湛淮晏!”
“宋令虞,前世你给了他杀回来复仇,从我手中抢走你的机会,你在我的龙榻上和他颠鸾倒凤!”
“而此刻你说你要放走我,不,你那么恨我,你只想杀了我,你这么骗我,是因为有墨云他们,你的妹妹也在我手中,你根本就逃不掉。”
“忘记一切,好好地活着?”湛淮玦眼里一片晶莹的泪,璀璨发光,仿佛落下来就会化成珍珠。
他重复着宋令虞的话,唇角扯了扯,似乎笑了,泪却再次猝然滑落于俊美的面容,美到让人几乎窒息,“可是宋令虞,我的生命里没有了你,你要我怎么好好活着?”
“我就是苟延残喘,都做不到。”
宋令虞擦着瑄王眼角的泪,却越擦越多,手指都被浸湿了。
宋令虞叹气,绝情蛊已经被解了,可她还是这么冷情,“湛淮玦,儿女情长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它比不上钱财,权势和亲情等一切,它是最微不足道的,何况是生命。”
湛淮玦按住宋令虞的手背,把自己的脸紧紧的贴着她的手心,“你是你,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排在情爱前面,我是我。”
“你不能用你的追求来要求我,在我这里,情爱、你,重于一切,包括性命,我宁可死,也不要放开你。”
“你放我走了,你呢?你就能好好地做湛淮晏的皇后了,你给他管理后宫和三千佳丽,给他生儿育女,为他奉献自己的一生吗?”
“宋令虞,我不允许!”
湛淮玦突然拉着宋令虞坐起来,深深吻住宋令虞,急切又凶猛,不顾一切带着决绝,“宋令虞,你低估了我对你的感情。”
“你是男子时,我都已经成疯成魔了,现在知道了你是女子,我更不会放开你。”
“除非你和我一起走,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放你回到湛淮晏身边,更何况是让你生下肚子里的这双孽种。”
宋令虞只有满心的疲惫,“不是我想给湛淮晏生孩子,而是你也看到了,要是动这两个孩子,我也会死。”
墨雷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进来,但他不得不站在石门处,单膝跪下回禀,“王爷,新帝已经在丞相府隔壁的瑄王府,以及你在京中的房产、地契、铺子等所有产业都掘地三尺了,恐怕……恐怕很快就会挖到这里来。”
“他出动了南昭在京的所有军队,我们……”
他们拼不过,跑不掉,很快湛淮晏就能找过来,他们的下场只有死。
但瑄王并不慌,让墨雷退下了。
他吻着宋令虞,手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停留片刻,话语里带着阴冷嘲讽的笑意,“听听,湛淮晏如此劳师动众,找的真的只是他的皇后吗?”
“其实令虞,他爱的根本不是你的妹妹。”
“你冒充的宋令凝一点都不像,你骨子里就是小丞相,湛淮晏真正爱的是你。”
“不过这不重要了,反正湛淮晏绝对不会放过我,如今父皇的千魂引被解了,他不会再护着我,我根本跑不掉,活不了,那我就不挣扎了。”
“可我刚刚也说了,我不会成全他,让你回到他身边。”
“宋令虞,你只能是我的。”
“我不允许你给湛淮晏生下这对龙凤胎,你说落胎你自己也活不了,那你就死吧。”
“宋令虞,我们一起死。”
湛淮玦面对面把宋令虞抱到他腿上时,他分不清是泪还是汗的脸,趴到宋令虞肩上,哭着,却又带着很满足的笑,如痴如狂,已然疯魔,“夫君,我就当离开威虎山后发生的一切,是一场噩梦。”
“我当你还是男子,其实我们在威虎山拜堂成了亲,入了洞房,成为了夫妻。”
“我得到了你,我们长相厮守,白头到老,我们生同衾,死同穴。”
宋令虞感觉肚子很疼,身下有温热的液体涌出来,闻到了血腥味,她的孩子……宋令虞闭上眼,热泪猝然滚落而出。
挺好,她本就想落胎。
但湛淮玦要的不仅是让她落胎,湛淮玦活不了,他也不会让宋令虞活着和湛淮晏在一起。
“夫君,我们殉情吧。”湛淮玦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
他仰头喝下一口毒药后,吻住宋令虞,把那穿肠毒药送到宋令虞嘴里。
湛淮玦亲着宋令虞,极尽温柔地哄着,“闭上眼睛,很快,不会太痛苦。”
“这辈子我得到了你,也算圆满了。”
“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
湛淮玦的嘴角溢出鲜血,紧紧抱住了宋令虞。
他的下巴抵在宋令虞的脖子里,唇边扬起一抹弧度,艳丽妖冶。
湛淮玦闭上眼,喟叹一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诚不欺我。
湛淮玦一身红衣,墨发一半束起,一半披散在背上,眉梢眼角都泛着胭脂色,又欲又艳。
而宋令虞坐在他腰上,压着他结实紧绷的腹肌,双臂攀附着他的肩膀,手指穿梭在他的墨发里。
她四肢上的红色绸带飘逸,跟湛淮玦的墨发色彩对比鲜明,又和他红衣上的花纹相得益彰。
宋令虞也穿着红色裙子,烛火洒下暖黄绮丽的光,仿佛这真的是湛淮玦和她的新婚夜。
地宫里,铃铛不断地响,画面艳媚,活色生香。
外面传来厮杀声,是湛淮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