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我知道迷惘,怎么利用?”
“只要你想,迷惘就能充满他的内心。”
“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
“好吧,我明白了,”李火旺无奈,“淼淼,你先把盆放一边吧。接下来我试试我自己的手段。”
李火旺把手按在二当家的头顶,心念一动。二当家圆溜溜的双眼忽然眯缝了起来,疑惑止不住地往外冒,原本眼中的煞气消失不见。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二当家的终于开口了。
“诶,李师兄,你的法子真的顶用!”二神开心地说道。
李火旺不免有些得意起来,他开口问道:“你叫张大疤瘌,是这个山寨二当家的对吧?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给你个痛快,省的你在这儿零零碎碎地受苦。”
“你要杀就杀,要剐就剐,老子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我也没打算吓唬你。我再说一遍,你招供,我让你死;你不招,我就让你受苦,这不是威胁,而是交易,你用你知道的东西换你不再受苦。懂了吗?”
“你尽管折磨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犟啊!你和我对着干没有任何意义,你活不了的,我也可以直接杀了你然后搜魂,一样能得到我想要的。你现在受的这些苦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二当家闭上了眼睛,全身上下的疼痛逼迫他清醒地思考李火旺的话语。
“是啊,为了什么?我是为了什么受这些罪?我受罪的意义何在?这些人为什么要来打山门?这个人是谁?这个人想要什么?这个人都知道些什么?”一个接一个问题充斥着二当家的内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二当家喃喃自语道,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疑惑。
李火旺满意地笑了。他开口问道:“你们到底受谁指使要杀我?灰袍人到底是谁?你都知道多少?”
张大疤瘌此时心中充满了迷惘。他开始回忆,回忆自己的过去,回忆自己的历史,回忆自己遇见的每一个人、做过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过去发生的一切如走马观花般在他的脑海中闪烁而过。
张大疤瘌只能记住少数几个死在他手上的人。喝了酒就痛打自己的父亲,纠集着村里的孩子殴打自己的邻家胖孩儿,以侮辱痛殴自己为乐的木匠师父,屠村之后倒转回来取丢掉的马刀的大头兵,面庞因恐惧和痛苦而拧成一团的少女……
恨意驱使自己放火烧死了家人和邻居;怒火让他举起了砸向师父太阳穴的凿子;恐惧带着粪叉捅穿了溃军的胸膛;一次暴虐而残忍的劫道让他彻底抛弃了人性,从此之后他杀人再也不带一丝犹豫……
跟了老大,上了匪寨之后,他只是单纯的抢劫,杀人,放纵,浑浑噩噩,像其他所有土匪一样,从不会想为什么要这么干,这么干是为了什么。
张大疤瘌仔细地思考着自己成为土匪的每一段经历,可曾经生死攸关的大事现在回想起来却是不值一提,曾经强烈的感情现在也淡如止水。不管是纵情色欲,还是酒肉狂欢,都如过眼烟云。
他的头脑从未像现在这么清醒过,可他的内心也从未像现在这么迷惘。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是怎么活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么活着是为了什么。
想来想去,想到了现在。为什么自己明知敌不过,还是要拔刀相向?为什么自己宁可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也不告诉这个红衣道士他想知道的?
“到底为什么,我活着到底是为什么,人活这一辈子到底有什么意义……”
对自己人生的深深怀疑甚至盖过了对面前这个红衣道士的怒意,张大疤瘌抬头,居然对李火旺开口询问:“牛鼻子,你能告诉我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张大疤瘌眯起眼睛,用没有手指的手掌指了指大厅里的一个位置,说道:“那个灰袍人当时就站在这里,我们几个当家的坐在交椅上见他。
“他说自己是个跑偏门的,认识大当家的一个朋友,切口也都对得上。他来拜山门是要雇我们去大梁洗一个村子,还说除了我们还雇了七、八个山门。
“大伙一听说要去大梁,都不想接这茬,可他拿出一袋金豆子,足足有他妈的三百多颗,大当家见钱眼开,就接了这茬活。
“那人腊月初十来的,大当家的点了八个好手,带着三当家、五当家就去了,对弟兄们都说是去搂草打野食。”
李火旺点了点头,这些话和李岁夺舍大当家读出来的信息对上了。他问道:“那个灰袍客,他是谁,有什么特征?往细致里说。”
“他全身罩着灰袍子,连眼睛都不露,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到他的声音,他说话结结巴巴的,语气又急又气喘,一句话要说两三遍。别的就真不知道了。”
“那,他身上的气味儿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儿,汗臭味儿、血腥味儿或者别的什么气味儿?”白灵淼问道。
“气味儿?”张大疤瘌一惊,细细思索,说道:“好像是,他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闻到了一丝腐烂的臭味儿。”
李火旺眼睛一亮,灰袍人身上有腐烂的臭味儿,这是全新的情报,出门这么多天,终于有了进展。
李火旺又接着问了许多细节,和李岁描出的画像一一印证。可惜除了腐烂的气味儿,再也没有新的信息。
问完了一切,李火旺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牛鼻子,我说完了,你快告诉我,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张大疤瘌急切地问道。
李火旺想了想,不耐烦地说:“人与人不一样,我怎么知道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你活着的意义只有问你自己。”
“我自己……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你就下辈子慢慢想吧。”李火旺说完,收回了他心中的迷惘。白灵淼听到,走上前来,挥手将死亡归还给他。
这个作恶多端、罪该万死的土匪山寨二当家,就这么死去了。他的脸上仍然是一幅疑惑不解的样子。
李火旺站起身,把记得满满当当的十几页纸叠好,收进怀里,对妻子说:“淼淼,走吧,这里没什么东西了。”
二神忽然问道:“李师兄,你刚才说这土匪活着的意义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啊?”
李火旺左看看,右看看,二神捂着嘴嘻嘻地笑着,眉眼弯弯,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白灵淼也低着头,脸色微红,轻轻地笑着,比起二神的笑容中少了些媚意,多了些羞涩。
李火旺伸手拉起妻子的四只手,认真地说道:“我活着是为了你和岁岁。咱们一家人无病无灾,团团圆圆,和和美美,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就会说好听的。”二神娇嗔道,和白灵淼不谋而合地倒向李火旺的怀里,头靠上李火旺宽广的胸膛。
在满是尸体、血污的深山土匪寨子里,李火旺夫妻相拥而立。
“下官长孙影,禀报李仙师,山寨的奴隶已安置妥当。”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不是很响亮、却又清晰无比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