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奋力地睁开双眼,呼啸的劲风刺得他立刻闭上。
他的双手死死地抓着一撮坚韧的鬃毛,身体被狂劲的风浪吹得不住摇摆。他的双脚牢牢地蹬着一块凸起,拼尽全力不被甩下去。
男人攥着的鬃毛,来自一条长三百丈、宽十数丈的赤色巨龙。巨龙扭动着身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天上飞去。
赤龙的鬃毛上、鳞片上、龙须上,乃至龙爪、龙角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人,足有数千人。巨龙飞的太快,不时有人坚持不住,掉下龙身,只能发出绝望的尖叫,刺痛着龙身上剩下的每个人的耳膜。
“啊!”男人身边的一个人手一滑,一只手放脱了鬃毛,只剩一只手抓着鬃毛。强烈的风浪吹得他不住摇摆,始终无法将放开的手拽回来。
他求助地看向男人,表情溢满了哀求,却没有说话的余力。男人并不为之所动,这种时候,谁都没有力量帮助他人。
而更加阴暗的想法也在男人心中萌芽:他掉下去了,上天的人就少一个。
挣扎了片刻,这人终于坚持不住,掉了下去,绝望的嚎叫声只响了一下,便被风浪声盖过。
赤龙的速度慢了下来,切割面庞的劲风也不再刺痛。男人睁开眼睛,看到了无比明亮的月亮,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这人可真倒霉,他再坚持一刻钟,就到了。”男人想。
赤龙渐渐停了下来。男人伸了伸腿,趁机缓和了一下麻木的四肢。
赤龙完全停了下来,悬在空中。祂抬起龙尾,卷曲身体,盘成几层的螺旋。龙身上的人连忙向上爬,一些位置太差的人,此时犹如下雨一般摔下龙体,尖叫声经久不绝,这次却没有风浪声来缓冲了。
剩下的人纷纷找到安全位置,互相道喜,充满了将要成仙的喜悦。
忽然,赤龙用力一甩龙头,将龙角上的十数人往天上一甩。
这一甩力量何其之大,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便飞上了天空。
这一甩的角度又何其精巧,天上的人飞空高度各有不同。
赤龙在下面,张开大嘴,像杂耍一样,一口一个,接连将人接在嘴中。然后,可怕的咀嚼声,伴随着痛苦的喊叫声,响了起来。
“火神!火神爷啊!”赤龙嘴里的人发出绝望的哭喊。
其他人也惊吓得不能言语。
“火神爷爷要吃咱们啊!快跑啊!”男人第一个反应过来,绝望地大喊。
“跑?往哪儿跑啊!”其他人大哭道。
赤龙咽下了这十几个人,接着伸出前爪,像吃薯条一般,将前爪上的人送进嘴里。
吃完前爪的人,又用前爪把后爪上的人揪上来,送进嘴里。接着又用前爪,从身上拽下人来,往天上一丢,扔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再用嘴接住。
赤龙似乎很喜欢这个游戏,总是咽下一个人,才丢下一个。龙身上的人拼命地躲藏、闪避,可龙爪就如长了眼睛一般,又快又准,一抓就是一个人。
一个女人忍受不了这可怕的精神折磨,眼睛一闭,纵身向下跳去。
可她只掉了不到十丈,赤龙眼疾爪快,用后爪捞起了她,然后使劲儿一抛,飞得比其他人更高,落入龙嘴。
人们纷纷向着龙尾处移动,只为了能多苟活片刻。
终于,龙身上只剩下男人一个人。赤龙伸出爪来,钳住男人的腰。
男人万念俱灰,后悔不已。
赤龙刚要将男人往嘴里丢,忽然停了下来。
男人大喜,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人,兴许会有不同。难道说,这才是火神说的考验?
赤龙将男人往下一扔,然后用尾巴,如踢毽子一般,精准地将男人再次踢飞到空中。
男人划了一道优美的曲线,精准地落入赤龙口中。
兴许是最后一人,赤龙想吃新鲜的,便没有咀嚼,而是直接咽下。
男人顺着赤龙长长的食道,向下滑行。哧溜一声,男人落入胃囊中,断肢残臂、骨殖尸骸、碎布破衣,全部堆积在胃囊中,被胃酸腐蚀地看不出人样。
男人全身上下被胃酸刺得千疮百孔。感到生命逐渐流失的男人,心中充满了后悔。
“这就是成仙吗……不,不是成仙,我们只是火神的点心罢了……”
“不对,不对,这一切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男人忽然暴起,大喝一声,一股朱红色的火焰从他的躯体内迸发而出,将他焚烧为灰烬,紧跟着火焰将赤龙也焚为灰烬。
而在这灰烬之中,一团烈火包裹着的男人,信步而出,遗世独立。
“离火,还是困不住你啊。”一位白发的美艳妇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的空中。她的皮肤白嫩似雪,双目炯炯,嘴唇殷红似血,身姿窈窕,略显丰满。而她的背后,九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迎风招展,甚是可爱。
“胡妹,你这道行想杀死一位司命,还是欠缺了些‘火候’”。离火笑道,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快感。
“离火大哥,我不打扰,我走了哈。”名叫“胡妹”的女人施了个礼,便凭空消失不见了。
“唉,胡妹就爱跟我闹。”男人散去周身的火焰。他穿着暗红色的龙鳞衣服,头顶是红里透黑的发髻,双瞳赤红,面色微黑,嘴唇却是浅白色。
“这一幕得有多少年了?五千年?八千年?还是一万年?是我第一次上白玉京的景象,我自己都快忘了。”男人自言自语。
他伸手一挥,刚刚的赤龙便再次浮现。赤龙吃完了人,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儿,接着便向着天上的白玉京,继续飞去。
“当时我吃了几个人来着?数不清了。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吃人了吧。”男人想。
赤龙继续向着天上飞去,一面白玉镜悬在空中。
赤龙口中赫赫,吐出一团火,将还未消化完的食物残渣吐掉。然后,便一头扎进白玉京。
“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我是入白玉京之前就取得了燃烧的天道,还是入白玉京之后?记不清了,反正从此以后我就成了司命,几百年也不见得下凡一次。”男人想着,缓缓睁开双眼。
男人从柔软的床上醒来。他坐起身,对着身边笑盈盈的白发女人说:“胡妹,你还得再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