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源记”招牌响亮,不仅是京城人周知的事,也是邻国及外境客商到齐国京城必往的场所。
有别于其它食肆酒家,“盛源记”打从第一家店开始,经营手法上就更为灵活。日常除了吃饭品茗,还配备乐舞杂耍,更是将菜品酒水类别以早晚两时区分开去,主打一个“丰俭由人,宾至如归”。
如今,京城内大小“盛源记”分号已达一十五家,如此规模的生意,东家自然也引人瞩目,只不过,一般都只知“盛源记”东家自住的宅子在哪里,却并非所有人都能得见本人,久而久之,坊间便也多了对这位富商的遐想传闻。
有称其貌比潘安的,也有称其状似阎罗的,更多的是好奇其财力来源。
现如今的齐国政通人和,日常与周边各国皆有往来,更打通了与外族的营商渠道,富户的确不少,开一两家店不难,但在京城能这般一间开过一间,一间更比一间豪华精致的手笔,纵观之下,尚属少数,而盛名之下还能隐于人前,则更显神秘,也不怪民众猜度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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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什么?”
“口口声声青梅竹马,你二人可曾订亲?”
跪地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答了“未曾”。
“你说她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来问你,哪个好人家的闺中女儿,会与人暗通款曲做那苟且之事?”
跪地人此时只余右眼尚可视物,闻言莫名心慌,想去看上座之人的表情,可方才挣扎间刚好有几缕碎发挡在右眼前,被反绑着双手的他,无法自己去拨,不觉越发焦躁。
见跪地人拼命摇晃着脑袋,瞧着是想将右眼前的碎发晃开,可老爷却看出了对方的慌张,于是继续:
“你道当年无力救她,是被人断了手脚无法行走,抑或戳瞎眼睛无法视物?不过是胆小如鼠,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胡说!”
跪地人身体扭动的幅度开始变大,连讲话都开始用了吼的,只是气力明显剩得不多,出来的声音已是越发沙哑模糊。
“休要胡说!惠娘家里突遭变故,彼时我不在家,待我回转,她家早已人去楼空,我四处打听,所问皆言不知,可叹我一介布衣,当其时所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但这些年我从未忘记她,每至一处,仍是不停打听。”
上座人又是一声冷笑:“好一个皆言不知。”
“你、你什么意思?”
老爷却在这时示意管家将人扳坐起来,管家虽然不解,仍旧照办,那人被拉起跪坐之后,先疼得叫喊了好几声。
“虽非望族豪门,在当地也是清白的诗礼人家,唯一的女儿、平日大门不出的小姐,尚未出阁却与人私通有了身孕,又誓死不说祸害她的是谁,她不顾自己脸面,却不想竟活活气死了自己的老父,母亲原想亲手了结女儿肚里的孽种,奈何棍棒高高举起终是不舍,竟是自己一头碰死。这便是你说的突遭变故。”
“你胡说!你胡说!”
跪坐的那个越听越明白,也越听越害怕。
“此事当年众所周知,你若真个打听过,别人可以不知惠娘去向,但对于那家所发生的事,却断然不会是你口中的‘不知’。
你说事发时你不在家?你是在刚闹起时回的城中,只不过听闻是因着这么件事,不敢承担,选择龟缩一处,妄想等风头一过再做打算。
却不料事情的走向完全脱离设想,短短几日,继其父暴亡之后,母亲也寻了短见,你是越想越怕,索性躲了出去,过些时日再回,演一出错过的戏码,用以瞒骗别人。”
“我没有故意躲出!你休要编派于我!”
老爷冷笑一声:“我说这般多,你只道我编派你在与不在,故意回避重点吗?”
跪坐人嘴巴张合着,却已经发不出声响来。
“你口中的好人家女儿、你所谓的青梅竹马、你自称不在城中未能及时救其于水火的相悦之人,她肚子里的孩子——”
话到这里明显停顿了一下,那双已经充满寒意的眼睛直视着跪坐之人,缓缓继续道,
“这个重点,你是故意装作听不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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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关门那一刻起,惠娘就站到了门外,那些冰冷的对话,她打从一开始就听到了,话如利刃,每听一句,胸口便如挨了一刀,直到此刻听见老爷质问对方“装作听不见”,她面如死灰。
头重脚轻的惠娘只觉身体的血液似乎都在逐渐凝固,若非身旁的丫鬟眼尖提前来将人搀扶住,恐怕早就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