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一个不惹眼的小店里,云暮和沈聿明相对而坐。
上次之事,说到底云暮心里还是有些怨沈聿明,但她不过一蜉蝣,如何撼大树?思来想去,还是邀沈聿明出来一见。
朝堂不稳,外敌入侵,她即便死遁回江南,也过不了几日安生日子。
她懒得折回云府,一下值就往城外赶,腹中正饥饿,店家这时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
“二位,你们的面来了。”
没招呼沈聿明,她从旁边的竹筒里拿了双筷子开吃。
沈聿明犹记得上次她和太子是在醉春风见面,怎么到了他就只有这家小店?想说些什么,但看到云暮凉嗖嗖的眼神后便闭了嘴,两人沉默地吃着碗中的面。
沈聿明吃得快,吃完后无事可做,就撑着脸看着云暮。平常见面,她除了冷脸还是冷脸,更何况他上次还冒犯了她。
昨日邀他一叙的信送到王府,他太过激动,到了后半夜才睡下,今日一大早的起来,又是传水沐浴,又是熏香,折腾了许久才出门。
目光过于灼热,云暮忍无可忍,抬头怒道:“我今天只带了两碗面钱出门,你那份自个儿买账,吃完没事干就去洗碗抵面钱,。”
沈聿明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四碗面的钱还是有的,这顿本王请了。”
云暮捏着嗓子道:“王爷出手真阔绰。”
沈聿明:“……云大人说笑了。”
云暮实在顶不住他的眼神,面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几口就把那半碗面吃了个干净,她招手叫店家把碗撤了,又指着沈聿明道:“这顿他付。”
沈聿明从善如流地掏出一块碎银,店家一看连忙摆手:“一碗面三文钱,客官,我们这儿是小本买卖,找不开。”
云暮毫不客气道:“你收着就是,不用找了,若有人来,你把他们安排远些。”
这家店是店家的房子,一楼及门外的院子都摆了桌子当铺面,二楼则是他们住的地方。
店家和云暮本就相识,每次对方带人来吃面,他都能多赚一些,闻言,他美滋滋地把钱收入囊中,把人往楼上引,谄媚道:“二楼有空房间,大人不如去楼上议事。”
楼下人来人往,就算把人安排远些,也难保会有人听到,她今日要说之事却是不方便在楼下说,“也可。”
砚石和文竹一人守在楼下,一人于屋顶上放哨。
沈聿明落座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
云暮不知他在打什么哑谜,“你说的哪件事?”
“砚清他当着偷了你的东西跑了?我派人暗中找过,但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云暮心想,人正被太子拘在东宫呢,能查到就有鬼了。想到砚清这两日受的苦,她心里对太子越发厌恶。
不对招降的敌人动刑是默认的事,但太子却总用刑罚让砚清证明没撒谎,等这事儿了了,她一定要太子好看。
“无事,这件事我能处理。”
云暮拿出一本薄薄的账册,上面记的账不多,但每一笔都让人触目惊心。
沈聿明越看面色越沉,云暮邀他出来时的那点旖旎的心思也都散了,“这是……”
“内库的账,目前我只能查到这些。”
沈聿明不明所以:“内库?”
云暮知道的也不多,只能挑着来说:“是皇上的私库……”
沈聿明听完时,膝上的衣服已经皱成了一团,“裴然他是疯了吗?钱权皆在手,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云暮嗤笑:“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有人会嫌钱多?”
她拿出裴然的履历,“照着裴然的才学,即便有他爹担着,可他前面还有一个严元贞,裴然当个户部侍郎也算到了头。
所有人都以为严元贞的户部尚书板上钉钉,就连严元贞也是这般认为,可谁想裴然竟越过他成了户部尚书。
内库之事只有裴然和皇上知道,想来裴然应该是用内库换了前程。”
沈聿明把账本还给云暮:“你想让我怎么做?”
“看完再说。”
云暮又拿出了一本账册,依旧是只有寥寥几页,这本是誊本,不是她不想全盘托出,只是有些事得循序渐进。
对于云暮拿出的任何东西,沈聿明已经不觉得奇怪了。
待他看到最后一页,云暮问道:“你怎么想?”
沈聿明就差牙没咬碎了,“这些人的眼中还有百姓吗?层层盘剥,养肥了多少官员,说他们是蠹虫都算便宜他们了。”
云暮心想,生气便好,生气就还有商谈的机会,也算她没看错人。
“东胡的人可有联系过你?”
沈聿明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说道:“有,嘉禾公主也曾递过拜帖,但我一次都没允。”
云暮的注意力放在了前面:“他们怎么说?”
没等到夸赞的沈聿明有些郁闷,“没说什么,只是让我构陷太子,让其失了帝心罢了。”
云暮摩挲下巴,“你去见一见嘉禾公主,看看她想做什么。”
沈聿明连忙拒绝:“不可,父皇一直想着让我纳嘉禾为侧妃,替他稳住东胡,我的心你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娶旁人!”
云暮心头狠狠一跳,“只是让你去见她,又没让你娶她。你真不愿,皇上就算赐婚,你也会抗旨不遵。”
“北域和东胡对大梁虎视眈眈,最多再过两年,东胡定会东进,倘若有他国相助,只怕还会提前。”
“照这样下去,大梁的国库支撑不起军饷,到时割地求和的就是大梁了,让你去见公主一面也是想探探口风。”
沈聿明得寸进尺,“那你陪我去,还能找借口在她府上找找线索。”
云暮下意识想要拒绝,话说出口是竟成了答应,她懊恼地找借口开脱,她只是想知道东胡如今是什么情况,绝不是因为沈聿明!
回去的路上,沈聿明心情颇佳,但当着云暮的面不敢表露太多,否则没了下次岂不亏了?
两人与城门口分别,云暮打马走在前头,他嘴里则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驱着马跟在后面,一前一后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