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了傍晚,王明他们因为第二天还要上课,嘱咐刘泰山安心养伤,而后就同刘泰山告了别。
刘父刘母怕她担心,而且她年龄又小,所以就把刘泰山炸伤的消息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她放学后,才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刘泰山的几个叔叔舅舅,听说他住院了,就赶到了他家里,刘母在家里招待,一时脱不开身,就让刘靖容先到医院去,替她照顾刘泰山。
初听到这个消息,刘靖容脑子空白,头一天还跟自己说说笑笑,忽然就被炸伤住了院,刘靖容蹲在街头树下,心事重重地望着街上来往的车辆,缓了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便站起身来,推着自行车,走上了人行道。
来到医院门口,她先是按着母亲发来的定位,仔细核对医院位置,确定没有走错,这才停下了车,走进了医院。
她走到病房门前,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推开一看,包括沈浩在内,有好多人。围在刘泰山的病床前,在听刘泰山讲述上午事故发生的经过,她也没有打搅,就拉过来一个板凳坐了下来。一直到大家都相继离开,她才站起身来,把刘泰山的同学一个个都送出了门。
刘靖容到外面的饭店里,买了三份盒饭,回到了病房里,刘泰山和沈浩正在闲聊。他俩不在一个学校,中考时沈浩考进了市重点高中,而刘泰山因为分数不够,只能随便选了一所离家近的学校,他俩聊的也都是关于学校生活的话题。
沈浩讲述着他们班里的趣闻轶事,刘泰山多少有点羡慕,他虽然嘴上说着,重点高中是高中,普通高中那也是高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两者含金量完全不同,市里首先会把最好的资源留给那些重点学校,普通学校最后分到的就只剩下些残羹剩饭。
刘靖容提着盒饭来到病房里,这时候,沈浩忽然提到了秦文涛,他说道:
“我前一段时间,跟几个同学一起打篮球,有一个同学,和秦文涛关系比较好,从他那里打听到消息,说秦文涛的老爹,因为儿子在学校打架闹事,犯了心梗,这小子一直记恨在心,想要找你报复,当时我就比较担心你,给你打了个电话,后来怎么样了?”
刘靖容把盒饭从袋子里取出来,递给了两人,两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聊着。
“我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记仇,跟个狗屁膏药一样,非缠着我不可,也是怪我太喜欢多管闲事,才惹来的麻烦,以前隔壁班有个女生,秦文涛一直爱慕她,隔三岔五送吃送喝,追着那女孩儿屁股后面跑,有一次,那女孩儿中暑晕倒了,因为她就在我旁边,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把她送到了医务室,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传出我跟那女孩儿的一些闲言碎语,传到了秦文涛的耳朵里,从那之后他就看我不顺眼了,那女孩儿也怪我污了她的名声,跑来把我一顿臭骂,我莫名其妙,一下子就得罪了两个人。我越想越觉得憋屈,把他俩暗恋的事情告诉了班主任,秦文涛被学校点名批评,他纠集了几个人,把我堵在了学校门口,我又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揍。”说着,刘泰山叹了口气。
“这就是典型的好人没好报!”刘靖容气愤道。
“看来,是秦文涛成心要找你的麻烦,以为你不讲武德,横刀夺了他的爱。”沈浩道。
刘泰山一脸无奈之色,放下手中盒饭,道:
“我横什么刀,夺的什么爱,我真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难言。”
“那你试着跟秦文涛解释清楚,这样一来,或许能化解你们之间的矛盾。”
刘泰山继续道:
“你以为我不想啊,他要是能听我解释,还用在学校门口堵我?”
“那倒也是。”
“还有一件事,他没提说,这个秦文涛,还花钱雇了一个什么人,开学前一段时间一直跟踪我哥。”刘靖容道。
沈浩转头看向刘泰山:
“还有这事?”
刘泰山重新拿起桌上的餐盒,开始扒起了饭,道:
“这个人很奇怪,一直跟踪我,经常在我家附近活动,被我引到了一个偏僻的工厂,拿电蚊拍给电晕了,后来可能怕了,就再没见过他。”
说着,刘泰山露出深沉之色,似乎这个人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电蚊拍?我没听错吧,你是怎么用电蚊拍把人给电晕的?”沈浩带着笑容问道。
刘泰山一板一眼地道:
“我改装了一下,那个电蚊拍,实际上类似一根电棍,电死一头牛我觉得都问题不大。”
“行啊你,你还有这手艺。”沈浩拍着刘泰山的肩膀,笑道。
刘泰山一边跟着笑,一边扒饭。
“不过,我总是觉得跟踪我的那个男的,身份不简单。”刘泰山道。
“为什么?”沈浩停下手中筷子,直直地望着刘泰山。
“不知道,纯粹就是感觉。”
此时,刘靖容也补充道:
“那个男的长得高大,我跟他照过面,说话举止都挺和善,我一直觉得,他跟踪我哥,可能就是拿钱办事,秦文涛,想找到我哥的把柄,然后拿捏他。”
刘泰山不声不响地吃着饭,他想来想去,自己也没什么把柄,一个穷学生而已,也没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想要抓他的把柄,估计对方会很失望吧。
不过,狗急跳墙嘛,人通常都会用自己的眼界和认知来衡量他人,换一句话说,其实自己眼中的别人,也是自己的另一副面孔。
这个秦文涛,大概就是把别人当成了他,他可以在学校横行无忌,做很多违反校规的事,他下意识觉得,别人也会。
所以才会找人来跟踪他,想要从他身上挖到一些秘闻。
想到这里,刘泰山笑了笑。
吃过饭后,沈浩又跑下楼去,到超市里买了一些零食,特地挑了一些刘泰山喜欢的,拎了一大包,送到了病房里。
刘泰山见他慌里慌张,跑得满头是汗,就有些不好意思,道:
“你这是做什么?想撑死我不成?”
沈浩笑道:
“一个人在病房里待着,肯定会无聊的,再一个,往后几天我可能来不了,作业太多了,我们化学老师还准备着,课后带我们去实验室做实验,各种麻烦事情。我先给你买一点零食,你要是觉得无聊了,就吃吃零食,刷刷手机,实在要是觉得无趣,给我电话或者视频。”
刘泰山却之不恭,道了一声谢。
做完了这些,沈浩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坐下来跟刘泰山扯东扯西,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他母亲打电话过来催,他才不得不同刘泰山道别,临走时依依不舍,跟刘泰山道:
“有事别傻不拉几,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刘泰山挥了挥手,沈浩也缓缓转身,出门而去。
刘靖容正坐在窗户前,支着下巴望着窗外,接连打着盹,脑门差点就磕在了窗户玻璃上,听到门响了一声,醒过神来,转头一看,屋子里空空落落,就只剩下了自己跟刘泰山。
她起身来到床边坐下,见桌子上堆着一个大袋子,起身来翻了翻里面的零食,下意识望了望房门,问道:
“这是,沈浩送给你的?”
刘泰山屈臂翘着胳膊,斜躺在床上,嗯了一声。
刘靖容笑嘻嘻地道:
“你这哥们对你真不错,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刘靖容拿出一些饼干和辣条,坐在床前津津有味地吃着。
她拿起一片饼干递到刘泰山嘴边,说道:
“哥,你尝尝,挺甜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刘泰山穿越到这个时空,心里莫名就有一种要吃甜食的冲动,他转过脸,叼进了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
“我们说好的,零食归我,你可别赖账!”
刘泰山微笑道:
“自然,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刘靖容很满意地点点头,又从袋子里翻出些小零食,享用着。
“家里来人了?”刘泰山问了一声。
“嗯,叔叔舅舅他们,听说你出事了,就想来看你,咱妈怕来医院的人多了,打搅你休息,就都集中到了家里,现在他和老爸都在忙着照应呢。”
刘泰山觉得自己又给家里添了麻烦,他的父亲一年到头的劳碌,都很少见他休息,做的也是一些力气活,在北元市还是个小县城的时候,父母都是地道的庄稼人,以种地务工为生,后来赶上了北元撤县设市,本来不大的县城,在涌入一大群外地迁移人口后,城区迅速扩展起来,政府将本地人重新做了安置,分配了住房。
那时候,刘泰山尚在襁褓中,他是没有任何记忆的,这些往事,都是母亲唠叨的时候,从她那里听来的。
他这次出了意外,父亲估计也请了假,之前就听说他跟厂里的领导意见上不合,闹过一些矛盾,现在因为自己的事请了假,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他的工作。
他的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目前自己未成年,还帮不上什么忙,这次他给家里添了麻烦,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
“哥,你在想什么呢?”刘靖容问道。
“咱妈为什么让你过来?你不明天还要去学校吗?现在还不回去?”
刘靖容摇了摇头,道:
“我没事,等会儿老爸会来接我回去,再说了,在医院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明天不照样去学校。”
刘泰山皱了皱眉,道:
“你就别想着在医院待了,我在网上找一辆车,你去楼下等着,坐上车马上回家去。”
刘靖容一脸的不情愿,道:
“你这就让我回去,我答应了在医院照料你,让我怎么跟爸妈交差?”
见她有些为难,零食也扔进了袋子里,刘泰山犹豫片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望了望窗外,夜幕笼罩着大地,已经漆黑一片。
“那你,学校布置作业了没有?”刘泰山又问道。
刘靖容见刘泰山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心里的包袱就放下了,赶忙点头道:
“有啊,不过,明天我说明情况,就算我不写作业,老师应该也不会追究。”
刘靖容的算盘珠子都蹦到了他脸上,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耽搁了刘靖容的学业,他的这个妹妹,跟他不一样,以后是要考大学的,有非常广阔的发展前景,他立刻正色道:
“你糊弄鬼呢?你糊弄我没事,你糊弄你老师也没事,你别把自己糊弄了。”
他竭力挪动身子,把刘靖容放在床边的书包拿了过来,道:
“现在就写,我监督你,别开小差,写完了我检查。”
刘靖容没精打采地哦了一声,接过书包,有气无力地从里面掏出书本来,摆在了桌子上,在刘泰山的监督下,开始写起了作业。
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也可能是爆炸物伤到了他的神经,他睁大了眼睛,监督着监督着,意识就迷离起来,后来昏睡了过去,期间除了医院大夫进门换吊瓶,他有一丝感知以外,其余时间,他都昏昏沉沉的,即便想醒来,问刘靖容一声,她做作业的情况,可意志力却始终无法使他的意识变得清晰,那种感觉,就像是人们常说的鬼压床一般。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他看到刘靖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就想着,应该时间不早了,喊她起来去学校,可虽然有这个想法,意识却没有完全苏醒,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根本无法动弹,到嘴边的话,也传达不出声音。
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弃挣扎,心里长舒一口气,那无尽的黑暗的浪花,再一次吞没了他那单薄的意识。
睡得迷迷糊糊的刘靖容,抬起头来,见窗外大亮了,赶忙把书本装进书包,跟刘泰山打了一声招呼,就匆匆离去了。
刘泰山此时也有了那么一丝知觉,本想着回应刘靖容,可还是跟之前一样,嘴边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心里想着,可能爆炸给他带来了内伤,昨天跟大家一番互动,一下子心情激动,耗费了太多神力,后来心情平静下来,就显现出了颓势,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刘泰山心里猛地一惊,想着,自己这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要玩完了?
可他转念一想,他现在这是穿越到了过去,如果真遇到了危险,末法系统肯定会跟上次一样,启动保护机制,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死在这个时空里。
想到这里,刘泰山心里安定下来,就一直保持着那种迷离状态,期间医生护士在病房里走进走出,他都有察觉,只不过身体不能动,也无法说话。
此时,他见两个护士上前来,床左右各站一人,一人直起身子,取下了挂在他头顶上方的吊瓶,另一人则掀开了他的被子,在刘泰山模糊的视野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上前来,他表情凝重,望着刘泰山,似乎和旁边的护士聊着什么,接着,他戴上了口罩,示意旁边的护士端来了一个盘子,就在此时,床头另一边的护士拿着一支针管走上前来,她凝视着针管内的液体,并试着推动针管,针尖便有药水挤出。
她上前来,拉起刘泰山的胳膊,将针头对准了他的臂膀,他在没有任何知觉的情况下, 被注入了一针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水。
注射完药水后,那护士随后来到床头另一侧,跟看起来像是主治医生的男子眼神示意。男子随即上前来,戴上了手套,而此时,门口处几个身穿蓝色衣服的工人搬着仪器走了进来。
他们把仪器安放在刘泰山床头两侧,随后转身出门而去。
意识尚处于游离状态的刘泰山,瞳孔接收到强烈光线的照射,整个世界变得煞白如雪,随后等他清醒过来,看到那个男医生,一只手拿着手术刀,而他的衣衫已被解开,胸膛和腹部袒露在外。
男子走上前来,在他的腹部用手比划着,一边比划,一边转身跟旁边的人说着闲话。
刘泰山像骑着车走在一片坑洼不平的小路上,周围朦朦胧胧,像是笼罩着一层雾气,使他难以看清前面的路。
他蹬着车向前走着,渐渐地,雾气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他的眼前开始变得清晰起来,等到雾气散尽,他忽然看到头顶两边的仪器固定着一面镜子。
刘泰山从镜子里看到了那个医生,他拿着手术刀,忽然抬起头来,望向了镜子,而随之,他身边的护士也相继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镜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那医生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随后,他身后的几个人,也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样的笑容,面部肌肉的幅度几乎一致。
刘泰山心里一惊,他如同要接受审判,内心升起一丝恐惧,下意识就想逃走,可任他如何用力,躺在床上的自己始终纹丝不动。
等他再抬头看时,那面镜子里,他们的笑容又奇迹般地消失了。只是还保持着仰头的动作,神情肃然地望着,像是在举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几乎是瞬间,他们回归了刚开始的状态,此时,男医生走上前来,一只手握着手术刀,另一只手按在了刘泰山的胸口。
从镜子里看去,他们都低着头,围在自己的周围。
他看到那手术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随之,刀口向下拉去,皮肉组织也分开两边,血液沿着他的皮肉从伤口处缓缓流下,那张床也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随着手术刀往下划去,那朵牡丹也变得愈加娇艳。
刘泰山使尽浑身解数,想要起身来,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镜子里的自己,就像是被钉在了床上。
医生拨开了刀口,往里看去,那是一颗红色的,正在砰砰跳动的心脏,随着心脏的跳动,刘泰山目光下移,他看到了自己蠕动的累叠在一起的肠道。
医生用手术刀的背面,翻开了他腹部的刀口,用刀背挑起了一段指肠,把它从他的腹部拉到了外边,就那么搁着。
那指肠居然如同心脏一般地,也在徐徐跳动着,医生转头笑着跟身后一个护士说了几句,接着又转过头来,神色凝重地将手中的手术刀竖直地插入到他胸口的另一侧,随着刀刃往下移去,在刘泰山的上身形成了一个血红的“V”字形。
男医生把沾满血迹的手术刀放进了盘子,一只手抓住了床的边沿,另一只手从刀口处伸了进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过了许久,他忽然停下了搜寻,从“V”字形的下方,伸出手来。
他缓缓松开握紧的手,正当此时,刘泰山嗅到一股腥臭味,接着,他看到那医生手中有黑色的,类似灰烬一般的物质,飘向了空中,沿着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那是,那居然是飞蛾!
此时,他惊讶地在内心里呼喊着,心想,在他的身体里,怎么会栖息着这种东西呢?
成群的飞蛾,有的飞出了屋子,而有的,则在屋子里乱撞,甚至有一只停在了他鼻尖上,就那么扑闪着翅膀,翅膀上黑色的粉末抖落在了他的脸庞,像是落了一层黑色的霜。
那飞蛾从他的鼻尖,爬上了他的额头,接着,又振翅往窗户外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