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蛊连接岁妤本身,如果它受伤,或是罔顾岁妤意志,被从受体当中强硬抽出,她本人都会受到伤害。
但阙无绝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出现。
所有的疼痛都被转移到他身上,甚至被他私心更多施加在邵霆川那儿。
看着青筋暴起的男人,他很久之前都没有过波动的心绪竟生出痛快来。
再多疼点,最好是疼死他,死了了事,也不见得再在他们跟前碍眼。
岁妤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男人已经浅淡到接近死白的唇色,捂着胸口后退两步,眉间紧蹙,丝丝似乎很是难受。
阙无瞳仁骤然扩大,罕见心慌地上前想要接住她,却被女孩侧身避开。
眼见岁妤就要倒在地上,便被谢驰揽入怀中。
她……为了一个那样的男人,伤心?
阙无伸出的双手僵直,连握拢都做不到,甚至心间弥漫的那股暴戾死气也逐渐压抑不住。
谢驰离得最近,感受到那股威压的压迫更重,几乎是让他差一点就要跪在地上,表示绝对的臣服。
“如果你想问清楚,为什么不出去找他呢?”忍着巨大的压迫,谢驰的声音堪称温柔,直直看着岁妤,满是试探。
阙无倏地抬眼,看向谢驰时,眼中已经是浓重到快要化形的杀气,铺天盖地朝他盖过去,充斥着一股马上就能把他打死在原地一样的气势。
“不管再怎么说,总要亲眼见到、亲口问过,才知道最终的结果,否则就是记一辈子。”
说话的嗓音已经被压到发颤,谢驰却仍然坚持着说完了该说的话。
似乎这话给了岁妤勇气,她的声音含着哭腔,却很是坚定,“我要出去。”
岁妤眸中的水光潋滟,对上阙无的眼尾被拖拽出一抹斜红,是哭过的可怜模样。
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哭。
为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一个相处了不到几个月的男人。
阙无沉沉看向她的眼眸一潭死水,溅不出任何水花,在面对岁妤时,又撑不住地带上柔色,复杂难解的情绪零碎泄出。
本就低沉的嗓音带着微不可察的诘问,“岁妤,你说什么?”
阙无在岁妤身上,闻到了心蛊动情的香气。
馥郁甜腻,那股甜蜜的滋味似乎尝一口都能把人甜晕过去,是谁都无法拒绝的滋味。
她……真的动心了?
“我要找他问清楚。”岁妤忍着哭腔,强调,昔日的明媚都变成堪折的脆弱,“我不相信他会丢下我一个人走。”
话语间,一个被骗心之后却仍然执着相信着对方的痴心模样跃然纸上,在一旁看着听着拼凑出事情原委的纪晏礼等人已经气到吐血。
怎么会有那么不识好歹的男人!
被从生死一线救起,又仗着救命恩人对他的喜欢,把一颗真心踩在脚底碾碎,这样的人,怎么配拥有真心!
颜言拳头握紧,邦邦硬的指骨已经想找个人揍一顿了,“这些话说得对,如果不问清楚,受伤害的会一直记着。”
“但那忘恩负义的负心汉,才不会伤心呢,要真是这样,不把他揍得下不了地都不算事。”
说这话时,显然她已经忘了邵霆川究竟是怎样的孔武有力。
外人的话向来不会引起阙无的分毫注意,他注视着岁妤,再次问道:“岁妤,你真的要出去?”
真的要为了一个男人,走出蛊寨?
回应他的,是女孩抬起眸子看过来、沉静如水的神色。
没有像先前得不到撒娇卖乖,或是装作不开心的样子。
平静,如水一般的平静。
但就是这样的平静,彻底让阙无心间一紧。
他……是不是做错了?
是不是因为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岁妤竟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心动?
以往没有动静的心蛊,在被他从阙无体内带出来时没有丝毫动静的心蛊,此时,竟然在玻璃罐中,缓缓变成粉色。
阙无的唇色惨白似纸,撑不住地后退一步,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那斜飞入鬓的浓眉皱着,似乎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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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外围。
纵身从树顶跃下,避开底下疯狂刨土想要上树的野猪,邵霆川跳到密密麻麻交叠穿插的树楛上,借力往日光旺盛处走。
边缘的许多植被迅速消退,邵霆川一脚踏在青黄接壤的地面上,转头看向蛊寨的方向。
从他走出蛊寨的那一刻起,原本已经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走进去的寨子突兀消失在眼前。
哪怕只是一步之遥,顺着自己刚刚走出的那一步返回去,都再找不到那熟悉的地方。
好像这段时日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泡沫被戳破后彻底在空气中化成水雾,任凭如何也找不到。
可身体内充沛到丰盈的精力,还有那颗清清楚楚刻下岁妤的心脏跳动,都在告诉他,这些是真实存在的。
阙无——
心中念叨着这个名字,邵霆川想到自己和他做的交易,没有后悔,但绝对是遗憾的。
只要他完成自己该有的使命,马上……马上他就能回到寨子里,绝对不会再离开她一步。
手心伤口里蠕动的一点小动静将他的心神拉回,邵霆川唇角勾起,指尖戳了戳那小条透明的果冻。
原先只是因为舍不得,摩挲着被从体内取出的蛊虫,谁知竟看到它在眼前断裂成两截,小尾巴一抖一抖还黏上他。
剩下的那截应当是主体,邵霆川给它留了足够的血,把小玻璃罐安妥地放在岁妤枕头下,只要她一起床,就能看见。
连夜走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白日走,不白就不会放过他。
但他有必须要走的理由,现在也许岁岁还理解不了,他也一定要去做的理由。
绑在身上的布包裹隔着薄薄一层布,在奔跑中偶尔泄出一点细碎的荧光,墨蓝色在布料上闪烁,拼凑出阳光下疾跑而去的热烈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