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兰心原本是自己觉得良心亏欠才去看时桃杳的。
毕竟如果不是她,时桃杳也不会挨三十个大板——
过去了三日,时兰心还是忘记不了当天晚上的情形。时桃杳被两个壮汉强行摁在地上,半个身体都是淋漓血色,那张脸惨白得像个将死之人。
那一刻,就算时兰心平日再怎么讨厌桃杳,她都担心桃杳会在那一天死掉。
桃杳若是在那天死掉了,变成厉鬼,肯定第一个要找她。
怀揣着这般“愧疚”的心情,时兰心让怀秋准备了一篮子新鲜瓜果,到时桃杳住的小院去看望她。
才刚到门口,就听见桃杳房中传来的窃窃人语。
时兰心示意怀秋去窗边偷看,怀秋猫着身子凑到窗边,小心地揭开一点窗纱,一会儿便满脸震惊地跑回来。
“小点儿动静!别让人发现了。”时兰心提醒怀秋。
可怀秋控制不住惊讶的心情,手颤抖着不停拍着起伏的胸口,说道:“大小姐,二小姐屋里有男人。”
“男人?!”时兰心脸上浮现出一种鄙夷的神色,说道:“她不是刚从鬼门关里走出来么?还真是心急啊,怪不得会跑去春风楼去。走,怀秋,今天我们来的巧,正好抓她个正着。”
两个人风风火火跑上前去,蛮力推开了桃杳的房门。
房门被推开那刻,屋内屋外的人皆是一惊。
此时楚欢隽正坐在桃杳的床边,手里还拈着一块龙井茶酥正要往桃杳嘴边递。
而桃杳呢,衣着不整地趴在床榻上,她的嘴被糕点塞得鼓囊囊的,嘴角还残留着些许糕点碎屑。
此般景象,足以让闯进屋子的人大跌眼镜。
怀菱反应最快,抢先一步走上前去拿起放在桃杳床边的木食盒,递到楚欢隽面前,恭敬说道:“王爷,您不是说还有要事要与老爷商量吗?”
桃杳也跟着反应过来,附和道:“是啊是啊,你快去吧。”顺便给楚欢隽使了个眼色。
只可惜楚欢隽并没有接收到她们主仆二人眼神里传来的讯息,依然将手里那块龙井茶酥往桃杳嘴边递去,柔声道:“ 不是最喜欢这个口味么?我下回多带点。”
殊不知,他的言语动作看起来暧昧至极,连神经大条的桃杳都意识到不妥,尴尬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摆手道:“谢谢王爷,我吃饱了。”
楚欢隽似乎存心要捉弄她似的,不依不饶地将那块龙井茶酥怼到她嘴里,末了,还贴心地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张香软白净的绸缎帕子,替她擦去嘴角的糕点屑。
他擦拭的手法十分狡猾,轻揉慢捻地将她的脸颊左右擦拭了一遍,最后落点至唇心,很刻意地抚至她嘴角。
结束的时候,他完全不在意桃杳脸上那些糕点碎屑将他原本白净的帕子弄得油黄,直接将帕子收在了自己心口处的衣袋中,脸上露出粲然一笑:“那件事情,小桃可要藏在心里,不要露馅噢。”
他完全不管这含含糊糊的一句话,能让不知情的人误会出多少种可能。
桃杳顿时觉得眼前这张纯善的脸可恶的很,很想朝他脸上甩几个拳头。
楚欢隽越是这样笑得温柔,桃杳越是忍不住想起那个可怖的未来。于是,桃杳扯着他的袖子将他人带低几分,两人之间顿时只有咫尺距离。
桃杳低声道:“王爷不要这样语焉不详,叫人误会。我们也不是很熟吧……”
楚欢隽转过头,眉头微蹙,但神情暧昧。
“小桃不喜欢这样,那便罢了。”
此般情形落在旁人眼中,是两人在床边你一言我一语的,眉来眼去耳鬓厮磨,实在有失体统。
时兰心哪里受得了这种画面。桃杳屋子里的男人不是别人,是逸王殿下,是她的小楚哥哥——她感觉自己心口简直要炸开了。
不知什么时候,楚欢隽神不知鬼不觉地凑到了时兰心身边,吓得她浑身一颤,连忙欠身行礼:“小楚哥哥……怎么今天来,不先提前知会一声?”
“噢,不必了吧。也不是来找你的。”
楚欢隽煞有兴致地打量了一遍时家大小姐的脸,这是史上第一次。
“抬起头。”楚欢隽的声音温柔,加上他那张总是笑意吟吟的俊脸,足以让少女倾倒。
时兰心羞赧地抬起脸,脸颊上浮现两朵烧红的云霞:“小楚哥哥……”
“时大小姐,你玩够了没有?”楚欢隽笑容纯善,“你的眼线还真是多,跟着我从城北走到城南,就像一坨臭狗屎,甩也甩不掉。”
时兰心神色慌张,支支吾吾道:“小楚哥哥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我知道你,你不用总是凑到我跟前献好。老时总是提起你,夸他的大女儿聪颖伶俐,貌美如花,才华品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我耳根子都要听得生茧了。”
楚欢隽更逼近她一寸,仔仔细细地把她脸上的五官都扫量了一遍,不屑道:
“无趣得很。”
仅仅四个字,让时兰心那张本就红透了的脸又红上几分,确切地说,是红得发紫,像一颗大茄子。
楚欢隽加重了音量,警告道:“不要打听我,不要暗中跟我行踪。”
时兰心浑身战栗,看起来快要晕过去了,颤声道:“兰心不知道小楚哥哥在说什么。”
楚欢隽冷哼一声,没再理会她,一阵风也似地离开了。门前只剩下桃杳怀菱与她大眼瞪小眼。
时兰心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心里委屈得不行,气得连忙转头回屋,要去找桃杳这个撒气筒。
桃杳见时兰心主仆二人气冲冲地冲进来,心想不妙,不敢直视怒发冲冠的时兰心,连忙将目光锁定在怀秋手里提着的那一大篮子瓜果上,装傻充愣道:“姐姐,你也是来看望我的?”
时兰心心中还在久久回味着楚欢隽的一席话,越想越觉得胸中一团火烧,怒道:“时桃杳,你和小楚哥哥是什么关系?”
桃杳那双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两圈,存了捉弄时兰心的心思,她笑得意味不明:“见过几面的关系,不算很熟。”
“不算很熟?不算很熟能邀他进你闺房,能二人坐到同一张床上去么?桃杳,你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时兰心急道。
桃杳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一个发誓的手势,说道:“苍天有眼,我愿以性命起誓,证明我与逸王殿下之间清清白白。”
她顿了一顿,又勉力支起半个身子让时兰心看见自己包扎得像木乃伊一般的背后伤处,又说道:“我伤成这样,哪有力气干你想的那门子事?再说了,那可是逸王殿下,身份尊贵,与我这般低贱的人如隔云泥。王爷洁身自好,我俩怎么可能搞到一块儿?”
此话一出,时兰心终于能相信三分。
确实,他们身份悬殊,就算有情,又如何能在一起?
时桃杳绝对不会是楚欢隽的良配。
要说相配,她时兰心,时颐迁大将军的千金嫡女,总是比桃杳更有资格站在楚欢隽的身边的。
似乎是看见她心中所想似的,桃杳这时候悠悠张口:“好姐姐,你觉得逸王殿下如何?我倒是觉得你与他郎才女貌很是般配,不如你择个日子去与爹爹说道说道。爹爹这会儿刚立下不少军功,去向皇上求个赐婚总是不难的吧?”
时兰心的脸顿时烧红了一大片,忙不迭说道:“时桃杳!你在春风楼那里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不要乱说!”她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显然是十分舒畅。她转头向怀秋使了个眼色,示意怀秋将果篮送到桃杳床边。
“咳咳……这是今晨父亲刚命人送到我房中的新鲜水果吃食。这事……虽然是你自己作死在先,但我……我也有不对,我们各退一步,此事就这么算了。”
时兰心不擅长与人道歉,一整句话说完,她的脸又火烧燎原了。
桃杳伸长了脖子去看那果篮中装的什么——是几只水汪汪的冻梨,还有一大磊红彤彤的柿子饼。还算有诚意。
面对他人的好意,桃杳从来是照单全收的,咧嘴笑道:“叩谢姐姐大发慈悲!只不过我现在没法下地行礼,等我伤好了再给你补齐,可好?”
时兰心想到方才楚欢隽说她并没有时颐迁说的那样好,心中一阵梗塞,嘟哝道:“不必了!我有这么小气么……”
桃杳毫不客气地伸手向那篮中,抓起一块柿饼就往嘴里塞,一边嚼一边赞叹道:“好吃啊好吃!”
时兰心看着她那般粗犷的吃相,嫌弃地摇了摇头——
果然不能是逸亲王的良配,这样的女子,怎么能上得了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