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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生知晓眼前这二位就是自己的外祖父母,但却不敢相认。他如今欠着一屁股的外债,又没个前程,怎好意思和他们接续血脉亲情?他惟有低着头:“我不是长乐,我是替朋友来找亲。”

老婆婆拉着维生,道:“我难道认不得你?都说外甥像舅舅,你这模样,可不和大成子一模一样!孩子,你莫不是有什么苦衷。”

维生一听这话,几尺高的男人哭得哆哆嗦嗦,连话也不能说全。彼此哭了好一阵子,维生道:“舅舅如今不在吗?”

老婆婆道:“舅舅岁数也大了。敏敏比大成子要小十岁。敏敏进城打工那边,成子去外面做生意。要是成子在,那老不死的必定不能夺了孩子去!成子后来把生意做大,就带着儿女去省会。我们两个守着这房子,就是怕长乐回不了家,为的就是敏敏的孩子能回来呀!”

听闻大舅有所成,维生更低头:“老人家,我不是你们的外孙儿,我实在是替我的朋友来寻亲。今天得了这些消息,我回去说给他听。至于是不是,我还等他呢。”

维生拼命不认,两个老人家也无可奈何,他们拉着维生不松手,磋磨了一阵,老婆婆只说:“好歹,吃一顿饭再走吧。你瞧,饭都熟了。”

维生的肚子恰巧饿地咕咕叫,闻着饭香,他实在走不动道。只是他担心自己在这顿饭里沦陷,因而狠命捏着拳头要走。谁知两个老人竟已把他拉进了屋。老爷子拉着他坐下,老婆婆就去端来热饭菜。

这屋子里,摆着敏敏的遗照,周围还有几个旧相框,里头放着大大小小的照片。

老爷子站起身来,一个个指给他看,哪个是敏敏,哪个是大成子,哪个是长乐。

小小的长乐在外公外婆的怀里,胖乎乎笑得那样开怀。眼前的长乐,灰头土脸地敷衍着自己的人生。

隔着一层玻璃,两个长乐对上眼神,维生拿袖子擦着眼睛,不敢叫人看见。但他的嘴巴,却不自觉流露出苦涩,哑哑地嘶叫。

“好孩子!好孩子!别哭!别哭!”外祖父一直没能放开维生的手,他用另一只手轻抚着维生的后背。

饭桌上,两盘小菜,两碗米粥,清淡而素雅,可见老人家日常俭朴。外祖母拿过一只小小的拳头大的搪瓷碗来,盯着维生,轻轻道:“这是三岁时候用的碗。长乐调皮,经常不自觉打翻碗筷。他舅舅就给买了这搪瓷的。只可惜,没用几次,就给人抱走。”

小小的,绿色花纹的碗,一瞬间激起了维生好多模糊的记忆。维生再也忍不住,他双腿一跪,喊道:“外公,外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三个人也不知哭了多久,哭得饭都凉了。维生喝过一碗粥,外祖父又带他去看敏敏的房间。这么多年,他们把院子翻修了很多次,唯独敏敏的房间一直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维生就在这里睡了一觉,在母亲曾经睡过的床上。他久违地感受到放松,久违的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之后,外祖父母坐在床头静静盯着他,这才让他真实感觉到,他不是在做梦,他真的找到了亲人。

尽管外祖父母一再挽留,他还是说自己有事情没做完,等到事情了结,他会回来。面对两个老人家的不舍,他只是承诺以后会定期来看外祖父母,还留下了电话号码。

“姐姐,我找到自己的根了。”电话那头,维生的语气又高兴又委屈,“我看到了我妈妈的照片。她看上去温柔、温暖、温和。她是长头发的,头发厚厚的,她和我一样是那种尖下巴。”

“我听说了很多她的故事,很生动,就好像我从前就见过她,就好像那些故事是我们一起经历的一样。”

“但我不敢认他们。听说舅舅生意做得大,我又是这样的穷困,难免有去打秋风的嫌疑。我这样不堪,哪里配去做他们的孩子。”

“但是,姐姐,你知道吗?我外祖父他们一直心里都记挂着我,没有忘记我。我是有人惦念着的。我一直以为我是没人要的。”说这话的时候,维生的语气委屈得像个小孩子。

“姐姐,你在听吗?”见罗初没有回应,维生追问。

“我在。”罗初的声音颤抖着,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让维生感知。她为维生找到亲人而激动,为维生的亲人是那样挂念他而高兴,为维生这二十年来的委屈而难过。

从此后维生不会是孤独的没人要的小孩。

虽然没有父母,但他本应该有被宠爱着长大的过去。

罗初说:“维生,你不必自卑,你真诚,善良,有担当,是个好孩子。现在你有些困顿,但你以后也会和你舅舅一样,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未来。你应该勇敢地去认他们。”她极力地用尽好的词汇来支撑维生寻亲的自信。

“你竟然支持我去认亲吗?你不怕这样,会寒了爷爷的心吗?”维生讲出了自己的犹豫。

“不会。”罗初一丝都没有迟疑,“作为亲人,只要看到你幸福,我就会替你高兴。亲人绝不会阻止你的幸福。”

“那么,舅舅他们会不会嫌弃我?”维生又怯生生问。

“不会。你可是敏敏的孩子。他们不会嫌弃敏敏,也不会嫌弃你。”罗初很坚定。

“姐姐,你还永远会是我的姐姐吗?”

“我永远会是你的姐姐。”罗初并没有过多修饰。

维生认亲的进程很迅速,每个进度都和罗初分享。他去省会见到了自己的舅舅,他和舅舅做了dNA检验,他和舅舅促膝长谈,舅舅愿意帮助他重新开启新一轮的人生。

“舅舅说,妈妈是很勇敢的,我也是很勇敢的。他说妈妈本来不该是那种人生,有罪的是他的丈夫,不是我。舅舅说,要我好好替妈妈活下去才是。”

“舅舅说,我还年轻,一切可以从头开始。”维生的声音终于不再怯生生,他的背后从此有了依靠,所以听上去好像一夜长大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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