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良因要跟官明琛去南澧，顾韬晦想起了沈家铭，让方良去了南澧顺便了解一下沈家和沈家铭这个人。
也是说曹操，曹操到，隔天顾韬晦就收到拜帖，是沈家铭递过来的，请他到珍河轩品鲥鱼。顾韬晦正想会一会他，马上就答应下来。
上次说的水产店已经开出来了，也开始正常在给宫里供货，只是顾韬晦并没有把量放给他。一是还需敲打，二是合作时间太短怕不稳定。其实最隐晦的原因是沈家铭的瓦肆背景令顾韬晦不爽，时刻警惕着。
珍河轩的鲥鱼做法也很值得一品，有其独门诀窍。他家蒸出来的鲥鱼，脂滑膏腴，鲜香四溢，令食客垂涎三尺。顾韬晦研究过很久，还是没搞明白他们怎么让脂肪融化而肉却不柴的。
沈家铭订了一个靠窗的雅座，巫学义并没有出现，也许巫学义在组织中的地位并不高，这样的场合他没资格参加。
酒过三巡之后，话才入正题。沈家铭说：“顾大人已经接触了我们一段时间，对我们的做事方法也有一定的了解，而人品我敢保证更加没有问题。那么，我们现在还有没有更进一步合作的可能？”
顾韬晦感兴趣地问道：“哦？不知现在的合作情况，哪些地方还需要改进？”
沈家铭说：“不是改进，而是拓展，在此基础上有更深的合作内容。”
顾韬晦淡淡地问：“比如说？”
沈家铭回答道：“比如说新的食材，或者宫里更多的信息，看顾大人有没有兴趣提供？”
顾韬晦没接话，只是把酒杯端起来朝对方示意了一下，于是两个虚虚地触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沈家铭接着说：“我们也不会亏待顾大人，每一条信息都可以谈价钱，按条论价。合作久了，顾大人自会知道我们童叟无欺。”
顾韬晦眯着眼睛看他：“你们？你们是谁？”
沈家铭说：“顾大人想必已经听说过瓦肆这个组织，遍布各国，以提供精准的情报信息着称。而我们情报的来源，就是各国像顾大人一样在核心位置上的重要人物。”
顾韬晦没有说知道，也没有说不知道，只是轻描淡写地问：“这么隐私的内容透露给我，如果我不愿意，是不是我今天连这个门都走不出去？”
沈家铭笑道：“顾大人说笑了，我们组织是在商言商，和气生财，只不过买卖的是消息而已，不会喊打喊杀。”
顾韬晦进一步说道：“你们不担心，我会把你们在刺探皇宫信息的动作透露给陛下？”
沈家铭说：“陛下知道我们，而且我们的存在就是刺探情报，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虽然我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昭国，但二十多年前，我们在昭国的力量还是足以呼风唤雨的。”
顾韬晦冷笑一声：“那二十多年不履京都，是不是被陛下连根拔起了？”
沈家铭呵呵一笑，云淡风轻地说：“是消声匿迹了一段时间，但跟皇上关系不大，是我们组织内部的问题。现在重新布局，收拾山河，所以才会有顾大人的机会。”
顾韬晦开玩笑地说，但笑容并未到眼底：“机会？被砍头的机会吗？”
沈家铭正色道：“顾大人言重了，此等消息，还没有到掉脑袋的程度。顾大人是聪明人，自会判断。而且，消息在顾大人手上，你不出售，就没危险，觉得如何？”
顾韬晦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才问：“为什么会选我？”
沈家铭神秘地说：“选择顾大人，是因为顾大人不会拒绝我们，而且，也不会暴露我们。”
顾韬晦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沈家铭风和日丽地说：“我们恰好知道顾大人在调查二十多年前几件谋反的灭门血案，而且顾大人的姓氏也让我们产生了兴趣，好像京都当年有顾氏一门被清洗，上下一百多号人头落地，是不是有漏网之鱼，的确很让人好奇。”
顾韬晦没说话，面无表情，内心却惊滔骇浪。
仲青在里面叫：“靠！这就把底牌掀出来了？还让人怎么选？我们还有翻盘的可能性吗？”
顾韬晦回答他：“不要紧张，他们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仲青说：“不用有证据，怀疑就够了，他们又不会告到官府去，只是想拿着这个把柄跟你谈生意。”
顾韬晦说：“是的，他们这么早把牌打出来，目的并不是要扳倒我，而是让我为他们所用。我问你，你现在能不能感觉到沈家铭灵魂的波动？”
仲青说：“我感觉到他灵魂很平静，仿佛胸有成竹。”
顾韬晦说：“那我们就刺激他波动起来，你注意感受一下，看我说的哪句话会让他的灵魂产生动荡。”
仲青说：“好。”
于是顾韬晦结束了与沈家铭之间的冷场，主动提起了合作事宜：“如果要我跟你们组织合作，首先一点要坦诚。也就是说，我至少要对你们有所了解，才能作出具体的判断。所以，你最好跟我谈谈你们的组织。”
沈家铭微笑道：“你想了解什么呢？最好是你来问，我来回答，如果我不知道的，或者不能让你知道的，我会直接告诉你。”
顾韬晦马不停蹄地问：“你们组织有多大？成立了多久？覆盖范围有多广？”
沈家铭说：“这些是基本情况，对你，没有什么可保密的。我们组织成员上千人，连我也认不完全，我也就只认识我周边的数十人而已。但我知道，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有我们的人，而且地位都不低，所以我们的情报才能准确且快速。我们组织成立已经上百年了，在二十多年前达到了巅峰。但因为介入了一些宫廷的内斗，所以被上位者打压，从而转入地下，隐匿了大约二十年。”
顾韬晦问：“也包括昭国吗？”
沈家铭点头道：“是的，我们二十多年前从昭国撤出，从此再没有踏进这个国度。重新开始进入，是这几年的事。”
顾韬晦问：“为什么要介入？”
沈家铭说：“我说过，我们是靠贩卖情报赚钱，有客户想知道昭国的情报，于是我们就要建立网络，以满足客户的需要。”
顾韬晦紧接着问：“是昭国的人想要购买昭国的情报吗？”
沈家铭马上回答道：“抱歉，这个是客户机密，我们不会向第三方透露。”
顾韬晦又问：“你们除了收集情报之外，还提不提供别的服务？比如暗杀？”
沈家铭说：“不会，我们生意人，和气生财，不会主动为难任何人。除非我们的利益受到威胁，甚至生命受到威胁，才会使用暴力。但我强调一点，即使使用暴力，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顾韬晦想了想，问：“巫学义的大哥中毒，是你们做的吗？”
沈家铭意味深长地笑：“这个无可奉告。”
仲青突然说：“他的灵魂有波动。”
顾韬晦心说：“知道了，估计他这条就会波动。”
顾韬晦有了经验，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官明琛是你们的人吗？”
沈家铭考虑了一下，才说：“这个也不能告诉你，但如果我们合作成功，我想那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这话一说，结果不言而喻，想来沈家铭也不欲把两人关系闹得很僵。
顾韬晦仿佛早就知道答案，沈家铭一回答，他马上接着问：“官青蘅是被你们下的情蛊吗？”
沈家铭愣了，他可能完全没有料到顾韬晦会掌握这么多内幕，他想了想，只好说：“这个无可奉告。”
仲青不出意外地告诉顾韬晦：“他知道，应该是他们干的，他的灵魂相当不稳定。”
顾韬晦发现这个游戏很好玩，只要问出了问题，结果几乎是肯定的，他因此解决了之前很多疑难杂症。于是他又问：“热哈子木到京都，见到周以良，也是你们安排的吗？”
沈家铭说：“这个问题跟刚才那个相关，所以无可奉告。”
但他其实已经告诉了顾韬晦结果，他们既然知道热哈子木，也知道热哈子木来京都是住在卫国公府，所以不可能脱得了干系。
顾韬晦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是最致命、也是他最想知道的：“二十多年前顾家被诛杀，是因为他们是你们组织的眼线吗？”
这个时候，仲青感觉到沈家铭的灵魂，动摇得几乎要脱体而出，所以，无论他怎么回答，结果都昭然若揭了。
然后顾韬晦疲乏地说：“好吧，我会考虑你的提议，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有点累了。”
沈家铭知趣地结束了这次谈话，他最后说：“如果顾大人有什么情报需要出售，可以通过一个方式及时联络我们。就是信鸽，接下来我会送一只到顾府，你平时养着，需要找我们的话，写一张纸条，塞进小竹筒里，绑在信鸽的脚上，放飞它，它自会找到我们。”
分手后，顾韬晦迫不及待地去了云门故径，找到了玉珑夫人。
他着急要告诉夫人，瓦肆的人主动找到了他。
玉珑夫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看来他们也急了。”
顾韬晦问：“你这里有些什么消息？”
玉珑夫人说：“我之前一直在查瓦肆为什么会被连根拔出的原因，结合所得资料分析，他们被逐出昭国，极大可能是介入了上一代东宫与皇上之间的斗争。那么，他们的站位一定是东宫，因为当年太子被控谋反，才失去了太子之位，最终被斩首。而当今皇上因此入驻东宫，两年后，太上皇去世，传位于他。当今皇上即位后，瓦肆从昭国完全消失。”
顾韬晦震惊之余，也有一种悬空多年的心落地的感觉，他一直对危险有着天生的敏感，但一直不知道来源于何处，现在知道了，就是伴君如伴虎。
他隐晦地问：“你是说，当年太子的死亡，是这位的手段？”他用手朝上指了指。
玉珑夫人点点头，说：“具体是怎么做到的，因为年代久远，也很难复盘。但宫廷内斗，从来都是成王败寇，你死我活。我更愿意朝前看，陛下即位之后，国泰民安，政务清明，在诸国之间也地位斐然。种种迹象显示，他都是一位明君，那么，何必去计较他得位正不正呢？”
顾韬晦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顾韬晦才回过神来，又问：“你刚才说，他们等不及了，是有所指吗？”
玉珑夫人笑道：“的确是这样，我手上的情报显示，瓦肆似乎想介入东宫之争。不管是他们主动想介入，还是受人委托，总之，他们开始了行动。”
顾韬晦问：“现在介入，是觉得陛下马上要确定东宫人选了吗？”
玉珑夫人说：“我们这位皇上，不要看他成天迷恋炼丹，但对周遭局势洞若观火。像这次选秀，以及给五皇子抓周，都富含深意。”
顾韬晦点头，他若有所思：“那么，他让我跟裕王调查宫内的小动作，也是别有意图了？”
玉珑夫人说：“总之你要小心，皇上绝对不是不问世事的道爷，他的每一步棋都不是随便走的。我建议你不要跟瓦肆合作，不要介入到东宫之争当中。”
顾韬晦苦笑着说：“这恐怕由不得我了，瓦肆找到我，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我已经是局中人，合作则两利。但你的提醒是对的，我会比以前加倍小心。”
玉珑夫人突然说：“对了，懿贵人要生产了吧？”
顾韬晦笑道：“说起这事，懿贵人也算是有福之人，之前宫里那么多的争斗，她居然平平安安地躲过了，现在已进入待产阶段，可能就这几天了。”
回家途中，仲青忧心忡忡地表示：“这下玩大了，发现自己的对手竟然是皇帝，是不是只要犯错就是砍头的下场？”
顾韬晦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成长起来，拥有足以保护自己的能力，才能有资格决一死战。我的背景，说不定早就被陛下知道了，连瓦肆都有所猜疑，更何况是陛下。他根本不需要证据，只是知道结果就行。”
仲青说：“那他不杀你，是不是觉得你还有利用价值？”
顾韬晦说：“也许吧，但现在逃也逃不掉了，不如正面对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