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想到。”云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玄水。
她确实没想到,花萼师父竟然就这么把燕儿岛酒店的地契与股份全都给了她。云萱莫名心里一动,想起那座叫做“花萼千寻”的亭子。看来,花萼师父也是个有故事的啊。
云萱吸了吸鼻子,她有些想墨旱莲和天南星了,还有花萼师父。这三位百岁老人,个顶个的恃才傲物,眼高于顶。却被金圭老头儿连哄带骗,半绑半架,各种威逼利诱,最终捏着鼻子答应了教导她这个任事不懂的黄毛丫头。
与三位师父结缘的这个开头也许不够美好。但过程,每每想起,都让云萱心里又暖又软又哭笑不得。她的三位师父,那是真正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宠,却又咬着牙彼此监督不许别人心软,非得像对待仇人一样狠心至极操练她,打磨她。
玄水瞄了瞄云萱的神情,见她似悲似喜怔怔忡忡,还以为她因为今天这场订婚宴在难过,便苦心劝道,“花师太说得对,人要惜福。咱早点认清斳二那个人,总比晚点看清好。
所谓覆水难收,你这虽然有点动情动心,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没到那程度不是?换句话说,咱这盆水刚做了个倒的姿势,不是还没倒出去吗?咱想收,随时都能收回来不是?”
“嗯,”云萱嗯了一声,鼻音有点重。忙抬手按了按眼角,低低道,“是要惜福。我有太祖母,有你,有你们,有师父们,”
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看着玄水,笑容真切道,“最重要的,我还有自己。有这样好的一双眼睛,这样好的一双手,还有这样灵敏的六识。
我已经有很多很多了。你说的对,虽然有点心动,但还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这盆水,咱随时可以收回。”
玄水击桌大笑。笑声刚出口,立马意识到不对,赶紧收住,压低声音,贴着云萱肩膀,聚声成线,轻而又轻地道,“就是,有一双加了滤镜的好眼睛,看到的花儿比别人看到的更红。
还不是那种红单一色的红,而是重重叠叠重重几十种或深或浅、或枯或润的红色叠染成的。看到的绿,也不是单一的绿,也是叠叠重重叠叠几十种或浓或淡、或老或嫩的绿色叠印而成。
如今,这些花儿朵儿,树枝儿草叶儿,它们的花瓣叶片张开或闭合,舞动或摇摆,所代表的这样那样特殊的意义你都能懂,就像听人类自己的语言一样,能明明白白感受到这些植物们的信息互通,喜怒哀乐,这得是多少辈子的福缘啊!”
云萱听得笑起来,也起了兴致,凑到玄水耳边,细细说起宴客厅里这些绿植花草们的私语。
“就那个,”抬手指指左边角落上的一盆龙血树,云萱笑得眉眼弯弯,“它刚才说,隔壁小包间有个客人手太贱,会倒大霉。说那位客人有个癖好,手闲了就扯花花草草玩儿。不管什么花花草草,但凡遇上她都难逃噩运,都会被扯得肢体残烂。”
又指指窗台上盛开的一株山茶花,“它说,姓杜的小姐不是个好东西,心肠可坏了。每次心情不好,就拿大剪刀咔嚓咔嚓一顿乱剪,还专剪开得最好看的山茶花。这事儿它们山茶家族里都传遍了。偏那杜家夫人还最爱山茶,折损了就加倍地补进去。后来,你猜怎么着?”
玄水听得瞪大了眼睛,“怎么着?山茶花不让他们家养它们了?”
云萱横了玄水一眼,“它们就是普通的花草,又不是花妖花精花仙。不过嘛,你猜得八九不离十。”
“咦,怎么回事儿?”玄水眼睛瞪得更大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这么玄妙传奇又真实发生在身边的事儿。
“这几年,杜家还真的养不成山茶花了,搬进去多少死多少。山茶花说,与其让那群蠢货给五马分尸了,还不如自己死了留个全尸。”
云萱眯了眯眼睛,补充道,“这事儿是真的。之前云瑞倒是提过一半句。当时不过是闲提一句,大家都没过心罢了。”
“那,这事儿?”玄水眼睛亮了。
云萱点点头,“可以用用。”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还有一桩事,跟这个嘛,嘿嘿……”云萱笑得无声,一口白牙直晃眼。
玄水觑着云萱的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身子往后缩了缩,一副“小生怕怕你又要算计谁”的搞怪模样,眼睛里的八卦之火却是烧成了旺炭,响亮地连打了一串儿响指,俯身催道,“快说快说!”
云萱起身拨开小包厢暗格,瞄了眼正给主座亲友敬酒的准新娘杜思柔与伪新郎斳凌霄,“嗯,看来这热闹还能持续好一阵子,足够和玄水好好聊一聊,起码把正事说完。”
回身给自己和玄水分别添了茶水,这才倾身搭在玄水肩上,指着包间外廊那盆华丽如宫灯的植株,声音里说不出什么意味地道,“知道那是什么吗?宝莲灯,名字漂亮,花与叶,都漂亮。”
玄水忙伸头去看,“宝莲灯”植株本身就亭亭玉立,极是优雅美丽。油绿色的叶片儿或张或立,姿态娴静端庄。再配上开得雍容华丽简直跟彩色宫灯一样炫目的花朵,一盏一盏重重叠叠却疏朗有致地垂下来,还真是,漂亮极了!
云萱手指头点着那盆贵气非常地宝莲灯,“去年我生日,花萼师父曾送了一盆这个给我,记得吧?”
“记得,记得!”玄水猛点头,“从花到叶子,你都尝了个遍。又熬汤,又熬茶。新鲜的熬,晒干了熬,没两天就给折腾完了。”
狠狠地瞪了眼玄水,云萱不接她那话,只自顾自继续往下说,“那时候,我知道了一桩人间惨事儿。穗城某所小学有个女学生不学好,被老师批评得狠了。后来,就诬陷那老师欺负她。就那个欺负,明白的吧?猥亵幼女什么的。
结果是,那可怜的老师申诉无门又众叛亲离,后来跳江自尽,以证清白。死的时候,怀里揣着一枚干花做的书签。是那老师唯一的孩子送的。
那孩子的妈妈受不了自家丈夫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牲’,受不了被人指指点点,扔下年幼孩子跟个野男人跑了。那个老师得了消息,急急忙忙去找女儿。可怜才七岁多点的小姑娘,被一帮小畜牲凌辱后,扔到城外垃圾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