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您可别!”秋桑不赞同,忙给云萱帮腔,“小小姐也说了许多回,少一个字儿才好。又顺口,又配您。”
眼帘微垂,遮住眼底深深地担忧,云萱小心地用嘴唇贴了贴栗子,感觉温度刚刚好,这才掰了一小半,喂到姬辛夷唇边,“奶奶您尝尝,好吃不?”又把另两颗分别塞给秋桑和秋叶。
转头继续跟姬辛夷掰扯,很是义正言辞的道,“还是桑婆婆最知道我。您说您,这么年轻的,走出去都能当我姐姐。
喊太祖母什么的,可真是,太为难萱萱儿。我啊,这一为难,就为难了这么多年,还不是为了讨您欢心。不然,甭说是喊奶奶了,我都想喊您姐姐来着。”
如此这般,云萱一忽儿讨巧卖乖,一忽耍奸溜滑加笑颜如花狂灌蜜糖,一忽儿又得意洋洋一副小人得志便猖狂的小模样。
表情夸张,各种耍宝,秋桑极尽配合之能事。
姬辛夷一脸笑,偶尔找补一半句。三个人一搭一替,天衣无缝地热闹。
秋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看一眼云萱,再看一眼老祖宗和桑婆婆。然后又看一眼云萱,看一眼老祖宗和桑婆婆。
如此这般,脑袋骨碌碌转不停,眼睛骨溜溜不够用。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使劲捂着嘴,半转了身子,笑得肩膀耸动。
被晾在一旁的金圭简直目瞪口呆。他和这个小孽徒一起,互虐了十三年,这臭丫头简直就是刺猬和狐狸加起来的变种,又狡又猾就算了,还又冷又狠。
他这个百岁老怪,再添上沙洲三耈那三个老家伙,四个人加起来都能凑齐四百五了,还常常斗不过这臭丫头片子,不知在她手里吃了多少亏。
百来年攒下的压箱底儿本事被掏了个精光,攒下的压箱底儿宝贝也被掏了个精光,这就算了吧,本来就是留给她的。
可是,就连手底下的得力心腹,也一个个儿的都被那鬼丫头哄得团团转,心早就偏到胳支窝去了。简直孰可忍,孰不可忍!
最最可恨的是,整整十三年多啊,做梦都没想到过面目可憎的孽徒,还有这么乖巧可人的一面?
这糯米藕团子似的又粘人又甜蜜讨喜的小东西,怕不是个假徒弟吧?
“啧啧,瞧瞧那小模样啊,笑得跟朵花似的,百年难得一见的小酒窝都跑出来了。简直要比藏经楼顶层秘典架子最里层暗格里偷藏的桃花蜜酒还绵甜……”金圭心里头疯狂吐槽,嘴里却是半个字儿都不敢说。尽量缩了身子,刷低存在感。
“可是,这臭丫头这么花朵朵似的笑,咋就——,咋就那么像辛夷呢?像极了趴在高高墙头下不来的小辛夷,又呆又萌又乖!”金圭眼神有些虚,愣愣怔怔的眼神从姬辛夷脸上,一点一点挪到搁在轮椅扶手的手上。
金圭眼神越来越迷茫,像是陷入了浓稠的旧梦里。
手指头情不自禁动了又动,身子也跟着挪了又挪。他想握住那只手,牢牢地握住,将九十年前蹲在墙根下只知道傻乎乎讲故事唱歌,没能告诉她的那句话,很大声地说给她听,“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一直陪着你!”
近了,很近了。金圭的手几乎就要挨着轮椅扶手了。
冷不丁,一个冷嗖嗖地眼刀子杀过来。
金圭一个激灵,忽悠悠飘回九十年前的思绪,悠忽一下被硬生生冻结扯回来。
“哼,”刺猬和狐狸加起来的变种孽徒冷哼一声,又低低嘀咕了一句,“傻不傻!”
“你说什么?”金圭小声问。
“我说,您老人家是要走呢,还是要走呢?”说着,朝秋叶使了个眼色。
这意思是不主动自觉的走,就要直接上手给拖走吧?
人老成精,金圭可不是久病的姬辛夷,眼神何等凌厉。当然瞧见那个眼色了,却偏装没瞧见。
“不想走,不能走,就算被孽徒错着牙赶也不走!”金圭心里头疯狂叫嚣,这句“不想走”却没法说出口。
只一眼一眼干瞪着云萱。索性装疯卖傻耍无赖,“你个臭丫头,你师父都快饿死了!”
金圭夸张地,无声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眼睛却不看云萱,只一眼一眼瞄着轮椅。他那角度取得巧,让人有种错觉,他像是在看轮椅侧板上搁着的糖炒栗子和莲藕糯米糕。
事实上,云萱看得再清楚不过,金圭一双亮闪闪的眸子,那么贪婪地,比那莲藕糯米糕还黏地,粘在姬辛夷脸上身上手上,片刻舍不得错开。
云萱挪了挪步子,一脚踢在金圭脚趾上,眼睛眨了两眨,“还不赶紧走?”
“唉唉唉,果真是教会弟子饿死师父!师父老啦,不中用啦,被嫌弃啦……”金圭瞄一眼姬辛夷,见正专注听秋桑说话,忙小小声地卖惨。
云萱斜了他一眼,无声地吐了两个字,“傻子!”
金圭一呆。眨巴了两下眼睛,“什么意思?”
云萱直叹气。可不是傻嘛!几十年的大好光阴呐,可惜了的!
见云萱又不理他了,金圭气不打一处来。瞄了眼姬辛夷,实在不敢当着她面收拾云萱。
只好心里头疯狂吐槽,“唉唉,辛夷啊辛夷,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就臭丫头死孽徒这破态度,搁我这小爆脾气,早跳起来揍人了!”
云萱神奇地懂了,无声揶揄道,“能揍得过?”
金圭一噎,“咳,咳,至于能不能揍得过,那是需要考虑的事儿么?”
孽徒是孽障了点,但费尽心思哄着几个老的,挣命往下活的心,却是真真儿的。孽徒不知不觉早就成了这几个老家伙吊命仙丹。他要是真敢揍,那几位还不把他给活撕了。
见云萱下巴微微抬了抬,点向远处,明显是又有人来了,而且还是一大群。
金圭最讨厌这凡俗应酬了,这下是不走也得走了。
抬脚向石林方向挪。挪半步,停一步。停一步,一回头。一眼又一眼,一步三回头,看轮椅上的姬辛夷。
云萱调整了下位置,刚好将姬辛夷的挡了个严实。
桃花小径那头的人群越来越近了,金圭跺了跺脚,终是一狠心,闪进石林深处。
金圭身影刚一消失,姬辛夷强撑着的身子就是一歪。
云萱早就发现了不对劲,也早有准备。
手中银针疾若闪电,几个残影过,十宣穴处十粒细细的血珠慢慢凸出。
细细观察着血珠形状的同时,另一枚又粗又长的银针直直刺进百会穴。
“小小姐!”一声低低惊呼。秋桑虽不懂医术,但在医宗世家服侍几十年,多多少少是有点眼力劲儿的。
百会穴啊,不是生死关头,又怎么能冒险用如此凶险的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