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日,下了一场小雨,万物润泽,泛起丝丝湿意。
这几日陆曦曦月事在身,不便走动,便带着几个丫鬟坐在窗边听雨绣花。
她找来一双徐肃的鞋子,比了大小,描画了花型便着手绣花。
往日在侯府,她每日除了读书画画之外,日常便是跟拣馥一起绣花,或者做些自用的膏脂香丸什么的。
她握着画笔在鞋面子上描画草叶纹,忽而想起好些日前,她在相府作陪时,闲来无事画的一幅徐肃的肖像画。
那日不正常醒来,满脑子都是徐肃的吻以及他身上的味道,又与他厮混半日,竟将那幅画忘得一干二净了。
回头晚间定要向他讨回来!
勾画好手头这幅,挽馨从外头噔噔跑进来。
“小姐!小姐!”
瞧见她们在廊下坐,跑近了小声禀报,“小姐,方才奴婢去库房要朱砂,瞧见王小姐鬼鬼祟祟摸到后门,递了个帕子给外头的人,里头还包着什么东西!”
陆曦曦丝毫不意外,淡定穿针引线,准备开始绣花,“可曾瞧见帕子包着的是什么?”
挽馨摇摇头,“东西很小不显眼,看不出形状,只知道帕子里包了东西。”
陆曦曦示意几个丫头先将手头的东西放一放,进屋筛一遍她的首饰,重点查小件的。
揽芳和拣馥平时伺候她梳头,两人对她的首饰一清二楚,两人进去稍稍一查便知少了什么。
揽芳:“小姐,少了只红珊瑚串翡翠的耳珰。”
陆曦曦闻言,险些要笑出声来,好在她前些日子将她自己的首饰让嬷嬷派人送回侯府了。
否则,这王薄珺要是真偷了她什么贴身之物送出去,她还真说不清。
可巧这屋里留下来的都是徐肃赏的,不仅她这边有名录册子记载,吴嬷嬷那应当也有。
她站起身,拍拍裙摆,吩咐挽馨,“记好你方才回的话,待会儿到吴嬷嬷面前,再说一遍给嬷嬷听。”
说罢扶着揽芳望着漫天的雨幕说:
“走吧,咱们不能只给大人做鞋,吴嬷嬷是院里的长辈,也得孝敬孝敬不是。”
携香取了伞来,揽芳让拣馥把花样子带上,三人一并去了吴嬷嬷的院子。
四月的雨并不热烈,温温柔柔的飘落,打在伞面上的声音都是柔和的。
小路边上翠绿的叶子被洗刷一新,泛着新绿格外喜人。
陆曦曦带着两个丫鬟到了吴嬷嬷处,还未进门便闻到浓重的艾草香味。
揉绿在外头候着,见陆曦曦来,接了她进去,“陆夫人这两日不是身子不便么,怎的还冒雨过来?有什么事叫揽芳她们传个话便是。”
说罢亲自进了雨里接过揽芳手里的伞,送她到了屋檐下。
揽芳笑着说:
“我们正在屋里琢磨给相爷做几双轻便的鞋履,夫人想起嬷嬷,便想着也替嬷嬷做几双,反正都是就手的事情。”
揉绿哎呦一声,“奴婢先替嬷嬷谢谢夫人惦记。”
陆曦曦伸手牵住她,亲热非常,“嬷嬷膝下无子,又将大人当晚辈疼,我伺候大人,自然也想替大人做些事。”
说话间好似才闻到艾草的味道,满脸疑惑问,“我闻到艾香,嬷嬷身子不爽么,在熏艾?”
揉绿让小丫头们开了门,拉着她进屋,“是,嬷嬷早年劳作坏了身子,一到阴雨天腰就泛疼,捋蓝正帮她熏着呢。”
外头说话,屋里的人早听见了。
知道陆曦曦来,吴嬷嬷便让捋蓝收了东西,接她同坐。
“快,将门窗都开了,让这味儿散散,别熏着陆夫人。”吴嬷嬷吩咐丫鬟,又点了点旁边的榻,“连着几日下雨,夫人怎的还过来了。你的孝心老身知道了,要实在想替老身做,差个丫头来取双鞋回去量裁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陆曦曦淡笑落座,从拣馥手里拿过花样子摆在榻几上给嬷嬷看,“除了大小不还有花样子要挑?索性我就跑一趟了。嬷嬷挑一挑,喜欢什么花样的,还有颜色也一道选一选。”
揉绿取了双干净的鞋过来,陆曦曦在纸上拓下大小形制,交给揽芳收好。
陆曦曦平时筹集的花样子多,集了一本册子,吴嬷嬷眯着眼对着光细细翻看,边看边赞叹。
“这么多花样子,男女合用的都有,想必夫人往日没少替忠勇侯做鞋呀。”
陆曦曦笑着应,“母亲日常忙碌,要管府中中馈,事多且烦心,这些小事做女儿的自当尽一份力。”
“难怪陆侯将夫人搁在掌心宠,这么贴心的女儿,搁在哪家不是掌上明珠啊。”
正说着,院子里响起一叠声脚步声。
捋蓝进来禀报,“夫人,是您身边的挽馨来了,瞧她着急的样子,想是有重要的事要禀报。”
陆曦曦状似不在意的随口道,“让她进来说吧。”
捋蓝引着挽馨进来,小姑娘跑得满脸通红,瞧见吴嬷嬷,蹲身行了一礼,看着陆曦曦欲言又止。
陆曦曦等了片刻不见她说话,回头看她,“ 你这丫头,不是有事要禀,怎的到跟前不说了。”
她瞥了吴嬷嬷一眼,“哦,嬷嬷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是说不得的。”
吴嬷嬷笑了笑,继续翻看册子。
挽馨这才说,“小姐,方才奴婢去库里取朱砂,经过后廊看见王小姐鬼鬼祟祟摸到后门,朝外头的人递了只耳珰出去。”
陆曦曦捏着帕子骤然笑出声,“你这丫头,我知你们都不喜欢王小姐,可也别日日盯着她,这点小事也值当你特意跑来说。”
“不是,那是只红珊瑚的,是大人前阵子送给小姐的!”挽馨急忙解释。
陆曦曦渐渐收了脸上的笑,“你可瞧真切了?”
“千真万确!”挽馨立即保证,“奴婢是担心她拿了小姐的贴身之物出去作怪,这才慌忙来报。”
陆曦曦沉吟片刻,“或许王小姐也喜欢那只耳珰,拿出去托人照着样子做一个也不稀奇。再等等看吧,若是她将东西偷偷还回来,便不计较。”
吴嬷嬷恰好在此时选好了花样子,给陆曦曦瞧。
陆曦曦记下之后,便说不打扰嬷嬷休息,带着丫鬟走了。
等人都走了,吴嬷嬷脸上的笑淡了下来,朝捋蓝使了个眼色,捋蓝便退出了屋子。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捋蓝又回来了,同吴嬷嬷禀报,“奴婢问过护卫了,那位王小姐确实递了样东西出去。护卫给外头接东西的人制造了点麻烦,摸到东西查验过了,确实如挽馨所言,是一只红珊瑚耳珰。”
吴嬷嬷握着一个美人锤缓缓敲着腿问,“这么说,那王薄珺确实有猫腻?”
捋蓝默了默,“不过有一点,这件事发生了有两炷香的时间了,夫人才走了……”
吴嬷嬷哈哈一笑,“明白了,这丫头是来找我老婆子做见证人来了。”
捋蓝不理解地问,“嬷嬷不恼么?夫人利用您。”
她换了个舒懒的姿势,“恼什么,她不过是给自己添了张赢面大的牌,如果对方没有坏心思,便无事。若要害她,也算事先做了自救的安排。若是换做你,有人要害你,你会坐以待毙?”
捋蓝摇头。
“这不就是了,这就是她的智慧。我猜,她大约忌惮王小姐背后是太后,若是对方害她,怕咱们大人不信她,所以事先到我这里埋根线。就算事发,院里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她到时候只要说一句‘吴嬷嬷也知晓’便能保住自己。”
吴嬷嬷感叹一声,“此女有勇有谋,很适合挑起咱们徐府女主人的担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