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喝完,周贤淙找了过来,一身铠甲叮叮咣咣跑进来。
脸上烙了个大红印子,一看就是歪在哪睡着了给压的。
徐肃伸手去拿书案一侧摞着的折子,抬眼扫了他一眼,“好歹也是朝廷从二品的衔,入我相府这般冒失,有失官员风仪。”
周贤淙随意一挥手,走到旁侧的圈椅里坐下,“你叫我等了你一夜,你还说!快别耽误功夫了,皇上还等着我回话哩,付雪茹的事,到底如何处理?还有咱嫂嫂咋办?你昨晚直接将人抱走了,多少人都瞧见了,我要是不意思意思,走个过场,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徐肃垂眼看奏章,拿笔批注之后放到书案的另一侧。
周贤淙见他老神在在,一副不大满意的样子,一拍大腿,“成,你要是心疼,咱就不审了,我直接给姓付的定罪,再带人抄了英国公府,这样总成了吧!”
徐肃撩起眼皮,赏了他一个眼神,陡然瞥见他上唇上有一枚新结的血痂,明显是被咬的。
忽而想到什么,他哼笑一声,难怪半夜就跑去找他。
伸手去取另一本奏折,“本官在周将军眼里就是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狗官?”
“啧!谁说你是狗官了,是我,我是狗官,成了吧!”
徐肃看他是真急了,放下笔起身,“行了,走吧,本官同你一起提审人犯。”
两人走了,全然忘了西侧还有一人被遗忘。
林莞莞原本还正在认真算徐肃给她的题面,听到周贤淙冲进来,还称呼姓陆的嫂嫂,心跌到了谷底,什么心思也没了。
等两人走了,她恹恹地回了她们在相府下榻的客房。
林母见她回来,一副不开心的样子,着人拿了盘点心过来,温声问,“不是去找肃儿了,怎的不开心?没见到人吗?”
林莞莞伏在圆桌上,下巴垫在手臂上,情绪低落,“母亲,肃哥哥不喜欢我,他喜欢他别院里养着的那个……”
林母轻柔地抚了抚她鬓间散下来的一缕发,“怎么这么说?你同他表明心意了?”
林莞莞摇头,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快要哭了。
“那你跟母亲细细说来,到底怎么一回事!”
林莞莞将这几日子见到的、听到的都告诉了母亲。
林母听完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让丫鬟们都退下,关起门来跟女儿讲道理。
她问女儿,“你知道这世上最不牢固的是什么?”
林菀莞摇摇头。
林母微笑着说,“是关系,也是感情。”
她怅叹一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情感,可以因为一件事一句话变得极为亲密,同样的,也能反目。如果你觉得你肃哥哥的想法你无法撼动,那么那位陆小姐呢?你有没有想过不着痕迹撬一撬?”
林莞莞听完母亲的话来了精神,立刻直起身子,“母亲的意思是……”
林母笑着握住她的手,“昨晚宫里发生的事,母亲听你之言,觉得似曾相识,别的不说,只说背后搞事情的人,一定是个善于利用人心的人。而他的方法,咱们也可以如法炮制不是么。”
…………
陆曦曦枕着雨声又睡了一会,听到吱吱的叫声掀开帷幔朝窗口望了一眼。
不期然对上了昨夜看见的那双眼,那小家伙爬到了窗上,坐在窗棱上抱着颗核桃在啃。
陆曦曦哼了一声,隔空骂了声:“偷窥贼!下次不许偷看!”
骂完正要放下帘子,忽见窗边有东西骚动,定睛一看,又有一只一模一样的小东西在窗边探头探脑。
陆曦曦欣喜非常,想叫携香,又怕惊着它,曲指在床档上敲了敲。
揽芳就在明间等着,听见声音,掀帘子进来,“小姐醒啦。”
陆曦曦指了指窗口,“把携香叫来,那里又来了一只,让她来哄。”
携香那个大馋丫头跟这小东西趣味相投,连啃坚果的动作都一样,很会哄这小玩意儿。
揽芳站在边上朝窗口望了望,“小姐,还不止一只,底下还有两只大的,应当是一家子呢。”
这感情好,一家子回来团圆了。
揽芳出去叫携香,携香没进来,就在窗下逗它们,揽芳跟拣馥进来伺候陆曦曦起身。
揽芳见她睡了半日,仍满脸疲惫,脸色也不大好,有些担心,“小姐,要不要找翟大夫来给你瞧瞧?相爷年轻气盛的,整夜都这么……太伤气血了!”
守夜的丫头半夜醒来都还能听见声响,也不知是从夜里一直到天明,还是折腾过了,歇了一觉又开始的。
好在她们家小姐瞧着柔弱,身子骨子还算强健,倒也受下来了,若换了旁人,只怕叫苦不迭。
“也好。”
挽馨带着捋蓝进来了。
瞧见陆曦曦刚起,笑着进里间来说话,“夫人,院里来了客,嬷嬷请您出去见见。”
陆曦曦算不得这里的主人,也没有什么客非要她见的。
嬷嬷差捋蓝特意来请,想必是有必要见的。
“姑姑,来的是谁呀?大人不在,我去见……”
捋蓝知道她谨守本分,从不逾越规矩,笑着解释,“夫人莫要多想,是咱们相爷的师妹林小姐。她一年多没回京了,骤然回来,没个说话的人,今日来,一是想探望嬷嬷,二便是想与夫人认识认识,日后也好做个伴。”
伴?什么伴?
一同伺候徐肃的伴?
陆曦曦想起淳王的话,只怕是来探虚实的。
她不着痕迹扯了扯嘴角,走了个王薄珺,又来个师妹,但愿这个比那个有脑子……
陆曦曦眨巴着双眼问捋蓝,“昨日淳王殿下来接我进宫的路上同我说起过这位林姑娘,他说林姑娘与大人青梅竹马,自小的情意,她…她是不是我们未来的主母呀?我见她的话,是不是得准备些什么?”
她一副忐忑的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捋蓝笑着宽慰,“夫人莫要多心,大人当她是妹妹的,没那个意思。”
陆曦曦在心里冷笑,这样最好不过,求不得才容易生恨,有了恨,就好利用了!
她垂眼道谢,“曦曦知道了,多谢姑姑。”
陆曦曦收拾完,又随意进了些东西,便带着揽芳跟着捋蓝一道去了吴嬷嬷院里。
还未进门便听见少女脆爽的笑声伴着吴嬷嬷开怀的笑声传来。
“哎呀,嬷嬷您不知道,后来呀…………”
不知里头在聊什么趣事,吴嬷嬷的笑声就没停过。
捋蓝带着人进去禀报,“嬷嬷,林小姐,陆夫人来了。”
陆曦曦今日穿了身天青色的软烟罗短衫,底下里头搭着件颜色略略深些的西子青抹胸,下头配一条白色绣鸳鸯的百迭裙。
上装下摆都系进裙腰里,腰正中央坠着一块白璧同心结坠宫绦用来压裙摆。
她很喜欢同色系搭配着穿,如三月柳,又如四月云一般轻柔。
陆曦曦婷婷袅袅走进去,垂着眼,叠手朝两人行了一礼,“嬷嬷,林小姐。”
林莞莞瞧见她一身打扮,目光定在她裙子前头垂着的同心结上,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她什么身份,也配佩同心结!
可偏偏不能摆在脸上,一如往常一般,笑着起身去扶她,“哎哟哟,瞧瞧肃哥哥享的是什么福!怪道昨夜叫周将军等了一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