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风阁
进了门,徐肃走到窗前,负手而立,问徐子桓,“出了何事?”
徐子桓拱手回话,“大人,陆侯出事了!”
徐肃猛然回头,冷肃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怎么回事!”
“陆侯令命南下开渠筑堤,到了湘阳一带,带人加固一道河道的堤坝,有人趁夜将堤坝下端掏了个洞。第二日陆侯上堤巡检的时候,经过一夜冲刷,堤下头的口子越来越大,陆侯站在上头的时候…河水冲垮了堤……”
历过无数事情的徐肃此刻觉得侯间涩然,想说的话迟迟发不出来。
“陆兆荣…死了?”
徐子桓沉默一瞬,“生死未卜……已经派人沿着决堤的河流沿途寻找。”
眼下这种情况算是最好的,只要没找到尸体,就有可能还活着。
他长出一口气,又问,“周边百姓如何?”
“十里庄田都被决堤的河水淹了。上百户百姓屋舍被毁,流离失所。”
想来那河是条支流,受灾范围不大,造成的影响算不上多么严重。
徐肃面色稍霁,却听徐子桓又言,“陆侯失职,至百姓遭殃,柳州刺史钱越明无力治灾,带着上百名受灾百姓正往京中来,说是……说是要到皇上面前告陆侯的御状。”
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消息,南方几位节度使都有异动,徐肃心里大致有了底。
“柳州那位如何了?”
“付世子日日在府中未曾出过门半步,据说还沉浸在悲痛之中。”
狭长的眼斜乜了徐子桓一眼,眸中骤然聚起冷意,“上次从宫中发出去的信已然到了他手中,就凭他孤傲的性子会没有反应?动动你的猪脑子,你们被耍了。”
徐子桓猛然一惊,“大人的意思是……”
“那府里头的,定是个傀儡,专门用来迷惑你们的。真正的付霖威……”他抬眼望向天际,“恐怕早暗地里拿着那封信联络各方势力,打算除掉我这个相国。”
徐子桓拱手道,“小的这就传信柳州。”
徐肃一挥手,“不必了,本官亲自南下,将那些蛇鼠揪出来。”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南方各势力盘杂,氏族之间抱成一团,暗地里与朝廷对抗多年了。
付霖威头脑简单,以为拿着皇帝的那封信就能令他们为其所用。
殊不知,那些人各个心怀鬼胎,到底是他利用他们,还是他们利用他,趁势北上入朝还说不定。
陆兆荣因他提携返朝,那些人便以为他是他的人,故而拿他开刀,企图剪除他的羽翼。
照这样看……
皇帝对陆梓樱疼爱有加,连凤印都给了她,不似作伪。
应当不至于下狠手致陆兆荣于死地。
所以上次那封密信,多半是甄婧霜的手笔。
她想做什么?
帮皇帝夺回皇权?让皇帝提早亲政?
他抬手扣了扣窗棂。
一道墨色的影投在菱花窗上,“大人。”
“细查十公主,”他想了想,既然她能送密信出宫,说明她手里有人,“另外,查清宫中何人在帮她做事。”
吩咐完事情,徐肃忽而愁了起来,陆兆荣出事,他既然收到消息,不出几日,京中诸人便会得到消息。
传进陆曦曦耳中是迟早的事。
他心头作难,到底要不要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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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夫人接到消息,带着女医急急入了别院。
陆曦曦怏怏依在床上,心头一片阴霾,跟在水里泡了三天似的,什么心思都没了。
陆夫人进了内室便问,“怎么的了?前日子不是还好好的,突然叫女医过来,可是下头不爽利?或者……有了身子?”
陆曦曦心头一跳,笑着嗔她,“母亲,大人一直服用避子汤药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有孕。您莫要多思,女儿不过是暑气过盛,胃里没个咸淡不舒坦,找女医来诊一诊,没什么大事。”
陆夫人失落得很,怏怏哦了一声,“我还当什么大事,你这不就跟母亲我一样么,就是苦夏。回头我让庄子上的人送些刚熟的葡萄来给你,开开胃就没事了。”
拣馥在一旁似才想起来,“咱们院子后头就有葡萄藤啊,小姐平日里喜酸,那葡萄熟过了太甜,没熟的又入不得口,奴婢带夫人去摘些来给小姐吃吧,也请夫人把把关。”
陆夫人想想也可,等她回去让人去庄子上摘再送来,白耽搁时候。
“那成吧。”
等母亲走远了,陆曦曦遣退所有丫鬟,握住女医的手,郑重拜托,“岑大夫,曦曦有事相求。”
这女医曾受过陆兆荣恩惠,把他们一家子当恩人对待的,见她表情凝重,知事情不简单,忙说,“小姐有事吩咐便是,潇潇无不应承。”
她抿了抿唇,伸出手腕,“你先帮我号脉,看看我是否有了身孕。”
岑潇潇听说过她与英国公世子之间的传闻,一时不敢乱猜测,三指搭上她的手腕,稍稍一探便知了。
她点点头,“小姐确实有喜了。”
见陆曦曦脸上毫无喜色可言,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陆曦曦沉默良久,“我要请你开一副落胎药,这个孩子……不能要。并且,这件事不能告诉给母亲听,我担心她心疼我……”
她想过了,她要逃,这孩子绝不能留。
到时候喝下落胎药,假意跌一跤,就说孩子是跌没了。
得尽快养好身子,万一有机会逃了,身子骨不好,反而累赘。
陆夫人摘了一篮子葡萄回来,见女医正在收捡她的医箱,问她,“如何,身体可有碍?”
女医按照原先的说辞说与陆夫人听。
见女儿没什么大碍,陆夫人没多逗留,正要走,忽而想起女儿说的徐相在服用避子汤一事,心头有气,跑去吴嬷嬷那里明里暗里好一通排揎。
她语气算不上好,弄的吴嬷嬷一头雾水。
最后才听说她话里的意思,笑着让人拿了份礼单给她瞧,“夫人莫要气了,您瞧,这可是我们大人亲自让备下的礼单,想着不日便要上府上提亲。我估摸着啊,大人是想给夫人脸面,打算求圣旨赐婚。”
陆夫人接过叠的厚厚一沓礼单笑得嘴都合不拢,“哎哟,相爷做事就是有款,这么大排面,这叫我说什么好呢!这天底下还有哪个爷们儿似我们相爷似的,人长得俊,还有大方,对我们曦曦又体贴又好。要是能得这样一个女婿呀,是我们陆家烧高香了。”
吴嬷嬷见她高兴了,笑着说,“夫人可别露了气,我们大人叫瞒着夫人的,待一切预备妥当了,他亲自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很是很是,哎呀,方才是我急上头了,那,那既然大人有意相聘,那我这头就回去预备嫁妆去了,就不多留了。”
陆夫人喜滋滋走了。
又过一日,临入了夜,宫里头突然来了人,说梓樱得了个宝瓶,知姐姐喜爱这些东西,专门派人送了来。
送走了人,陆曦曦看着搁在几上的瓶子,陷入沉思。
好端端的,梓樱怎会专门送个瓶子来?
再说,她几时喜欢这种东西了!
夜色已深,陆曦曦日日觉得疲累,未坐多久便去睡了。
徐肃披着月光回了别院,听着一室寂静,在门外徘徊良久。
看不见南窗下的松鼠窝里剩下的三只,叹息一声。
明日他便要南下,今日再不说,等她从旁人口中知晓她父亲的事,指不定怎么伤心落泪,届时他又不在身侧,想想就揪心。
他揽袍入内,步入内室,叫醒陆曦曦,“别睡了曦曦,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