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群深深的相信校长与徐庶之间在理念上发生了一些冲突。
虽然徐庶足够惊才绝艳,但陈群的宗族派系意识很重,他坚定认为徐庶这种寒门出身的人跟他始终不是一个思路,自己现在跟随他也只不过是形势所迫,还是艾先生这种志向远大的名门高士更符合自己的理念。
所以,这次不用艾先生说,陈群就已经表示绝不会把此事说给徐庶,而且立刻赶往宛城。
他的动向早早就被李典侦查到,李典忧心忡忡地道:
“徐将军,我觉得艾畜好像又要生事。
他手上这支军校中有不少人,有了这师徒之名,之后难免有一两个野心勃勃之人想要与艾畜为伍,将军还要小心啊。”
徐庶静静地听着李典讲述了一番前因后果,微笑道:
“艾畜这些年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智谋渐渐增长,也为我、为大汉做了不少好事,
这次他派遣陈群出去,未必就是要害我们,说不定是为了大汉,这个倒是还不用担心。”
李典挠了挠头,苦笑道:
“好,好吧,那便是我小人之心了。
不过还有件事,还请将军指点——我等在宛城进又不进退又不退,到底如何?
将军莫不是果真在等内应?”
徐庶微笑道:
“然也。
若只是夺下宛城,我等之前已经能做到。
但我要做到,绝不能把荆州豪族都推到刘表身边。”
刘表就是靠着荆州豪族的力量才站稳了荆州,而且他也有汉室宗亲的地位和清流的名声。
他确实需要控制(未必是夺下)宛城,防止之后南边的敌人一进攻就能威胁到中原腹地。
但在消灭袁绍之前,徐庶不想先跟刘表这个汉室宗亲翻脸,这对兴复汉室的大局和众人的声望都不是好事。
所以他不能把荆州豪族给逼急了,逼的他们跟刘表紧紧抱成一团。
要让刘表和荆州豪族心中多少存在一些划江而治的幻想,然后再慢慢扩大天子的影响,争取和平解决荆州。
之前进入宛城,徐庶是证明自己确实有这个本事。
只有展示出了自己的实力,他想要争取的那个内应才有可能会在关键时刻转向他,而他发动之后,徐庶才有机会真正控制住这里的局面。
曹操回来之前,艾畜想要做些什么,连徐庶也很感兴趣。
唔,我还是觉得艾畜是刘使君的内应啊,他真的不是吗?
宛城,蔡瑁迎来了一位身材高大,却略显颓废枯瘦的老者。
老人今年刚满五十,眼角满是皱纹,皮肤蜡黄,鬓角霜白,看起来有些佝偻。
他一身破旧的戎袍,腰悬钢刀,手上这抓着一顶破旧的斗笠不停地扇风,表情略有些不耐烦地道:
“暑热难耐,上官招呼我一老朽来作甚啊?”
老者身边,蔡瑁正小心翼翼地侍立着,闻言他低头谄笑道:
“大哥说笑了,这不是做弟弟的斗不过外人,又怕说出去丢人现眼,才恳请大哥相助。
大哥多年最是护着小弟,现在……嘿,现在这不是有事相求,还请大哥救我啊。”
这个老者便是黄忠。
他年少游侠,早早投军进入行伍,一路勇冠三军,武艺之高堪称所向无敌。
与他同族的黄祖攀附江夏黄氏,以黄香族人自称,倒是黄忠的性子高慢地很,一贯我行我素,并没有跟随黄祖一起镇守江夏,之前倒是跟随刘磐一起镇守攸县。
黄忠脾气火爆,一直不满刘表攥着这么大的宗族势力什么都不肯做的行为——以黄忠的思路,你要是对皇帝不满意,就别接受李傕的册封,要是认了这个皇帝,之后李傕郭汜都把天子的脸按在地上踩了,你身为汉室宗亲还掌握这么大的地盘,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挥军勤王的念头。
为啥非得就在这缩着谁也不得罪,暮气沉沉在荆州等死。
黄忠越想越气,与刘表多有冲突,但他怎么玩得过刘表这种手段高超的大名士,几轮交锋下来,黄忠说不过也不敢打,只能垂头生闷气。
这些日子经常在襄阳醉生梦死,喝的云里雾里,倒是听说小弟蔡瑁求他,他想都不想就过来了。
蔡瑁看得出,老大哥的心情非常不好,急需一场痛痛快快的厮杀。
这不是巧了吗?
蔡瑁咧嘴一笑:
“实不相瞒啊,之前讨逆将军徐庶迎回天子,又以天子之名来南阳,我等见他是天使,自然颇为恭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只是这徐将军年少得志,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之前他与孟德相争,见我收容孟德,言语之间多有讥讽,我以天使待他,还去城外迎候,没想到此人居然勾结我军曲长魏延趁乱攻入宛城。
哎,小弟无能,见那人兵马雄壮,哪敢与其相争,也只能拒城苦守,当真是丢人现眼。
若,若不是大哥到此,小弟,小弟只怕寝食难安,不敢再闻徐元直之名了。”
黄忠皱眉看了看蔡瑁,又狐疑地看着身边的文聘:
“这是真的?”
“是,是真的!”文聘苦笑道,“那人身边有一将,名为典韦,此人身高九尺,勇力过人,我等皆不敢与其相争,故请老,呸,故请将军来救。”
黄忠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老字,他哼了一声,不满地紧了紧裤带,冷笑道: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尔等是在激我,不过嘛……嘿,有甚好手,我黄忠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好汉,正要与其好好斗上一斗。
这样,你唤徐庶来宛城,我要见见是何等人物,倒把尔等吓成这副模样。
嗯,典韦是吧,唤他来阵前,我一箭便取其狗命。”
蔡瑁对黄忠的武艺很有信心,那典韦再雄壮,终究是肉体凡胎,黄忠开弓如雷鸣炸裂一般势不可挡。
他请黄忠来倒不是为了跟徐庶直接大打出手,只是为了防止哪天徐庶突袭,有黄忠在,他总算心里安定。
他欢喜地道:
“徐元直好歹也是天使,要是他知错,也不劳大哥费心。
要是他还敢生事,之后大哥再动手不迟。”
“嗯,也是。”黄忠漫不经心地说着,又突然问道,“对了,这徐元直今年多大,可曾婚配?”
“呃。”这倒是把蔡瑁给问住了,他思考片刻道,“好像二十许,是吕布的女婿,这,这不是已经娶妻了?”
“已经娶妻了啊,倒是可惜了。”黄忠露出失望之色,又有点不满地道,“我那侄女阿丑是你长姐亲生,这婚事为何你从不操心?
遇上才俊,却总不想着问问婚事,真是气煞莪也。”
蔡瑁这才想起自己长姐所生的女儿月英也到婚配之年,只是月英发黄肤黑,不是什么佳丽,又偏偏才学极佳,欲寻佳偶,这让蔡瑁有点上头了。
啥佳偶不佳偶的,都是家里人惯坏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随便找个豪族子弟嫁了不就行了……
只是黄忠闲的没事干这么关心晚辈的婚事,蔡瑁也有点上头,也只能先应付着。
他正要带黄忠去饮宴,给他接风洗尘一番,手下已经匆匆来报说陈群到来。
蔡瑁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
“这陈群可曾娶妻?”
“……”
手下人完全被蔡瑁问傻了,半天不知道蔡瑁想说什么。
蔡瑁干咳一声道:
“赶紧的,先请上来!”
陈群风尘仆仆,飞快地来到蔡瑁面前。
他见蔡瑁站着,而主位的坐席上居然跪坐着一个老者,不禁一怔,但他还是赶紧向蔡瑁行礼,朗声说出了艾先生的要求。
陈群说,他的校长艾先生见到了张济之妻邹氏,顿时感觉有缘,只是之前在城中兵荒马乱错过了,现在想求蔡瑁把邹氏送出来,而且陈群还非常平静地告诉蔡瑁,若是不把邹氏献出来,怕是不用艾先生自己动手,这城中的人就能反了蔡瑁。
蔡瑁听了顿时满脸怒容,赶紧转向黄忠道:
“大哥,你看,这些人居然如此欺辱我等,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黄忠也真是感觉自己懵了,居然还能遇上这种人。
直接要人妇可还行?
张济严格意义上算是蔡瑁的客人,直接问蔡瑁要张济的夫人,这是什么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黄忠张开粗老的手,用力拍在膝盖上,冷笑道:
“我等便是不给,能耐我何?
嘿,难道这城中还有小贼的内应吗?”
蔡瑁也呵呵笑道:
“就是,这几日城中的外人只有大哥,总不能大哥也是徐元直的内应?
哼,可笑,当真是可笑。”
陈群表情平静,心道这都是校长的算计,蔡瑁也算荆州豪族响当当的人物,却丝毫体察不得。
他甚至感觉艾先生已经张开一张大网,而这所有人都是网中之人。
“还有何事?”蔡瑁不满地说着,已经想给陈群下逐客令了。
陈群微笑道:
“还有劳烦蔡公转告曹昂公子,就说袁翔先生转告公子,说孔明有冠世之才,请查之。”
蔡瑁:?
这又是啥?
黄忠也一脸狐疑地捏着下巴,心道曹操不是跟徐庶有仇吗?
为啥徐庶还会给他举荐人才?
哦,不对,好像传闻里徐庶对曹操还颇为忠心,只是与曹操身边的几个颍川谋士不睦。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就算如此,给曹操举荐名士他就会信?
蔡瑁也一脸呆滞,心道刚才说有内应,这会儿又给孟德的儿子举荐英杰,这徐庶军中怕不是有人要反他啊。
孔明……
嗯,这是什么人啊?
没听说我们荆州有这等人啊。
还不等他细细体会,文聘已经跌跌撞撞冲进来,贴在他耳边低声道:
“蔡公,出大事了,曹公在颍川大败,张济都死了!
这会儿,咱们这可怎么办,蔡公快点拿个主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