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上,迎来送往的事情,全都落到了花姜头上。
她没想到,第一次见到萧玉,竟然是在这种场合。
长身玉立的矜贵公子,一身素白衣袍,玉冠束发,风姿卓然,仿佛不染尘埃的神侍。
只是,他脸上没有神佛的慈悲,只有冷峻,周身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意,眉眼之间皆是生人勿近的寒意。
直到走到跟前,花姜才注意到,他右手的袖管空荡荡落在空中。
“宁王妃节哀。”随他同行的,是乐清公主。
她梳着妇人发饰,立在萧玉身旁,衬得小巧灵动,虽然刻意减了妆容,却依旧能看出气色红润。
女子过得好不好,很大程度都显示在面相上。
花姜暗想,这萧玉看着虽然冷清,想必私下待乐清公主该是好的吧。
萧氏也来了,她拉过花姜的手,眼神中皆是惋惜和哀戚。
“阿苑,这几日倒是辛苦你了。”
“都是应该的,今日人多,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婶婶见谅。”
萧氏嗔怪着握了握她的手,“你这孩子,一家人这么见外做什么。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谢谢婶婶。”
进门吊唁的人多,萧氏不想让花姜多累,嘱咐了几句就带着乐清公主去后院寻老夫人了。
李世苍和陆云容是下午才来的。
那个时候,周桓也已经过来了。
花姜注意到,李世苍和陆云容今日的装扮极为素净,陆云容的发髻上还别着一朵白花。
看到花姜疑惑的神色,陆云容开口解释,“府上老太太前两日去了,想必王妃忙着家里的事,没注意看帖子。”
宁王重回朝堂,想要巴结的人又多起来。
每日从门房递进来的帖子不计其数,花姜让管家自己收了,寻常的礼尚往来,他自己按照惯例处置就行。
李世苍所在的肃国公府虽然也叫国公府,可也只是承了个名头,连着两代人没落,内里早就空了。
收到肃国公府的帖子,管家只让人备了一份礼,就送过去了。
花姜在相府忙着,自然不知道此事。
听完陆云容的话,花姜客气道:“请世子和世子夫人节哀。”
李世苍立在一旁并未多言,眼神时不时往花姜身上看去。
当初跟在他身后不声不响的小女医,如今站在宁王身旁,竟也一点都不逊色。
他对花姜的心思早就淡了,可就是有一点说不出道不明的不甘心。
周桓看着李世苍的小动作,再想到他竟然想要让花姜做妾,心里就很不舒服。
他对李世苍冷冷开口,“办完国公府的丧事,李大人别忘了尽快回户部办交接。”
李世苍神色一凛。
按周国律法,家中直系长辈离世,需丁忧三年。除非特例,否则无人能免。
他昨日去东宫求见了太子,太子已经答应替他通融。
此刻宁王突然问起,他只能回道:“多谢王爷提醒,臣记得此事。”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宁王的眼神很熟悉。
就像......就像回到了几年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让人不敢直视,后背发凉。
回完话,李世苍就准备告退。
周桓悠悠开口,“你的事,太子今日提起来了,本王没答应。李大人既非朝廷栋梁,又非于社稷有功之人,何德何能免去丁忧。”
“周朝以孝治天下,若旁人知晓李大人所求,也不知会做何想。”
周桓的几句话,说得李世苍冷汗淋淋,也将他唯一的希望都掐死在了心底。
“是,臣明白了。”李世苍勉强支起精神,行礼告退,只想尽快离开。
他总觉得宁王变了,变得和以前一样,不近人情,冷血冷心。
陆云容也福身告退,只在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看了花姜一眼。
花姜垂下眼睫,看着地上的人影渐远。
也许,这是她和李世苍的最后一面了。
垂在袖下的手突然被握住,花姜侧过脸看周桓。
他面色淡然盯着前方,心里的那一点小计较却被花姜看得清清楚楚。
“幼稚。”花姜轻声说了一句。
停灵三日,张氏出殡的日子便定在五月初一。
夜幕落下,相府门前进进出出的人和车,才消停下来。
相府管家拿着账簿过来,和花姜对数字。
这几日过来吊唁的人,都带了礼金,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花姜靠在椅背上,用手揉了揉眼角,哑着嗓音说道:“刘管家,你是府里的老人了,事情交到你手里,父亲放心,我也放心,若是日常的事情,你看着安排即可。”
刘管家躬着身子,虽然也忙了好几日,却依旧强打精神,生怕哪处出了纰漏。
他回道:“王妃说的是,若是琐碎杂事,我也不敢来扰您。只是,这几日收的礼金,加起来也有近五千两,相爷的意思,是想个法子捐出去,免得落在言官口里,倒成了借机敛财了。”
花姜暗自失笑。
宋家积累多代,产业众多,随便哪家铺子田庄,一年交上来的收入都不止这个数。
可见,宋若甫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确够谨慎。
花姜阖眼想了想,开口道:“母亲最后的日子饱受病痛折磨,她自己受过这个苦,也许更明白其中艰难。这样吧,你拿这笔钱开一家医馆,不必太大,位置就选在城郊,挑两三个过得去的大夫坐诊,对外诊金免费,药材按进价收,就成了。”
刘管家低头思索了片刻,“宁王妃想的周全,我立刻去办。”
“等等,”花姜喊住他,“以大公子的名义开出去,后面要是需要用钱,就去找大公子要。”
刘管家的背往下压了压,应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