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时月穿着一身深绿色暗纹猎手服,手腕带着皮套,背上挽着弓箭和箭筒,一副利落潇洒的装扮。
她身上的颜色隐藏在丛林中,若不细看,当真看不出来,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见过宁王妃。”萧时月走过来,先向花姜行了一礼。
“原来是萧妹妹。”花姜其实也惊了一下,看到是她才放下心来。
林管家前一秒还在担心自己的脑袋要搬家了,现在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他早该想到的,这座山头下有两家庄园,一座是宁王府的,一座是荣国公府的。
就算是平日,山脚也常年有卫兵守护巡逻,更不用说今日宁王和宁王妃过来,守卫森严,若非自己人,怎么可能进得来。
宋知麟走到萧时月身边,问道:“你刚才射箭,打中了什么猎物?”
萧时月和宋知麟从小就认识,和宋知麟说话,多了几分随意,“山脚下哪有什么大货,一只野兔,你若喜欢便送你了。”
萧时月往来时的方向一指,宋知麟便屁颠屁颠往那边去了,林总管赶紧招手,让人跟上。
“王妃也过来避暑吗?”
和上次在相府见面时一样,萧时月说话时总是淡淡的,既不过分热情,也不会失了礼数。
花姜点头,回道:“和王爷一起来的,住几天就走。”
“不知婶婶有没有和你一起来,我理当上门拜访一下。”
萧时月:“我一个人来的,已经住了小半个月了,明日就走。”
花姜这才发现,她身边一个侍女都没带。
看来,萧夫人对自己的女儿倒是很放心。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宋知麟提着一只灰兔兴冲冲走了过来。
“萧妹妹,好肥的兔子。我瞧着那边草木密得很,你眼力可真好,一箭就射中了。”
萧时月抚了抚背上的弓,“我的箭术是大哥亲自教的,即便比不上他,也已胜过许多人了。”
花姜在她脸上看到了难得的张扬,看她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新鲜。
见花姜打量自己,萧时月问道,“王妃是不是觉得,我少了些规矩?”
花姜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直言说:“的确没什么规矩。”
“不过,规矩都是人定的,可谁又知道当初定规矩的人就一定是对的呢?你这般便很好,至少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萧时月一时有些松怔。
她第一次见花姜,是在老太太房里,花姜在她眼里,是端庄持重的宁王妃,和母亲一起说笑着要给自己找郎君。
第二次见她,还是在相府,那时她未施粉黛,穿着丧衣替张氏主持葬礼,一举一动都很得体。
没见面前,她听过花姜的名号,神医的徒弟,救过宁王的命。
那时,她对花姜还是抱着几分憧憬。
一个女子在外漂泊十年,行医救人,闯荡江湖,总归有些不同于世家女子的趣味。
可见过以后,她才发现,原来花姜和宋锦珠也没什么不同。
千篇一律做着相府的二小姐,中规中矩端着王妃的姿态。
今日第三次见,倒是有些不同了。
让她这个在外人口中不成体统的国公府大小姐,在她口中,也得了几句夸赞。
“那王妃,想要活成什么样子呢?和你师父一样,做名满天下的神医,还是如今日这般,守着王妃的本分?”
花姜一听,就察觉出来,这句问话很不对劲。
看来在萧时月心里,王妃不是个好职业。
花姜浅浅笑起来,“时月,自由很可贵,可也不该将自己装进了自由的牢笼。”
萧时月猛地顿住脚。
她生在西北,长在西北,那里天高云阔,无所拘束。
直到随母亲回到京城,她才知道,无论是闺阁里的小姐,还是后宅中的夫人,她们抬头能看到的四方屋檐,就是她们将要经营一辈子的地方。
她开始迷茫,甚至一度感到痛苦。
她只是想和以前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为什么到了京城,就变成了不懂规矩,离经叛道。
她不喜欢关在家里,更不喜欢一行一坐都像尺子量好了一样,不能有丝毫差错。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所以,她固执地保持着以前的生活方式,偏要去做别人都不敢做的事情。
难道,那就是宁王妃所说的,自由的牢笼吗?
不是那四四方方的檐角,也不是条条框框的礼教。
而是,不满却又不敢的瞻前顾后。
萧时月低声问道:“若是,我已身在牢笼,又该怎么办呢?”
“找到钥匙,打开笼子,然后头也不回,离得越远越好。”
钥匙?
萧时月明白了。
那把钥匙,从来都稳稳攥在手心,只是,她自己没有勇气用上罢了。
花姜两三句话,如同拨云见雾一般,让萧时月看清了自己。
宋知麟赶上来,看到萧时月脸色怪异,问道:“萧表妹,你怎么了,晚上我们吃烤兔肉,你来不来?”
“不了,你们吃吧,我要回去了。”
说完,萧时月朝花姜福身一拜,“多谢王妃直言,若是有机会,再向王妃讨教。”
花姜微微颔首。
其实,她并不知道萧时月到底经历过什么。
不过,她也偶尔有过这种感受。
融入不了,却又反抗不得,这才是最难受的感觉。
要么,就顺流而下,找到让自己舒服的相处方式。
要么,就抽身离开,另寻一处自己真心喜欢的天地。
第二日一早,初夏捧了一束野花进屋。
“这是萧大小姐送来的,她说是她亲自摘的,希望王妃喜欢。”
花姜捧着花闻了闻,满是山野清香的味道。
“那我还得想个什么回礼感谢她。”
“王妃只怕来不及了,送完花大小姐就离开了,她说要赶回京城去。她还让奴婢转告您,以后若有机会去西北,她做东再请你吃好吃的。”
花姜手下一顿,惊讶地望着窗外。
林间的清晨,带着露水的湿气和凉意,快马在官道上疾驰,吹得衣袂随风飞舞。
萧时月已经独自上路两个时辰了。
按照她的速度,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到京城。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想到即将回到西北,她的心就如林间小鸟,欢快极了。
拐过一处山头,前方停着一辆宽大的马车挡住了去路。
“吁。”萧时月拉住缰绳,放慢速度。
立在马车旁的侍从走到马下拱手,说道:“见过大小姐,我家主子有请。”
萧时月看到他手里的牌子,心中不可抑制抽紧,沉声道:“告诉他,我不想见他。”
她一挥鞭子,就要闯过去。
车上走下来一名男子,长身玉立站在路中间,虽然穿着普通服饰,依旧难掩矜贵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