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无人接听。
裴译接着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
他开始打刘嫂的电话,嘟声过后很快被接起,刘嫂焦急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
“先生,你什么时候回家?小晚还没有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男人怔了一瞬,“你说晚晚没有回家?”
“对啊,你俩都在外面,雨大得很,我今晚恐怕走不了。”
半晌他才找回声音,语气生冷,“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那边刘嫂满腹委屈道:“我打过你电话啊,一直打不通,我虽然年纪大,但也不至于痴呆……”
后面的话他都没在听,回想了下,应该是开会时手机设置免打扰模式,难怪刘嫂找不到他。
“是我心急了,如果她有消息立马告诉我。”
裴译在脑子里搜索一万种可能,她人去哪呢?去哪呢?对了,沈若琛!
他马上翻看通讯录,庆幸当时留了对方电话。
沈若琛几乎秒接。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沉稳,似乎并不觉得诧异,不过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男人的希望破灭。
“我也在找她。”
裴译头顶像炸了个响雷,在商场厮杀这么多年,听过大大小小的消息,从未像今天这么震撼。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八度,“沈若琛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在找她?她去哪你不是知道吗?”
房间里其他两人闻言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呆愣在原地。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新闻你看了吗?风城工业园的塌方事故,她在那里……”
沈若琛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是幻听了吧,上一秒别人口中的新闻事故,下一秒他身边的人怎么就成了事件主角。
沈若琛同样沮丧。
“我不该派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张远清和她分开不久,那栋楼就塌了,现场救援一直在挖,抬出来12名员工都伤得不轻,现在还有3名未脱离生命危险,不过……
“她手机打不通,也不一定是坏事。”
男人脸色惨白,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这才是最可怕的。”
电话那边突然顿住。
“抱歉,她不见了我恨不得马上去现场,但这附近都被水淹了,我人都出不去,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他们在园区找了,只是人员情况复杂,需要时间。”
“沈若琛,你给我听好了,如果秦晚有个闪失,我一定会让你陪葬!”男人发狠道。
“……”
**
裴译放下手机,转身看向黎杨,声音清冷带着一丝坚定。
“雨衣,雨鞋,手电筒……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了,马上找出来拿给我。”
黎明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马上去准备。
从裴译口中,他已隐约猜到事情的严重性,知道此事不能耽搁。
男人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穿上,在房间来回踱步,等黎杨回来把东西交给他,往外走时。
才发现付文卿神情凝重,堵在门口,“你这是要干什么?”
两个大男人面对面,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对峙着。
“我要去找她。”
付文卿怒目圆睁,“你不要命了?现在外面什么情况?雨还未停,大晚上是会死人的。”
男人胸口针扎般闷疼,“你知不知道她在现场,她可能很危险,要我待在这里等消息我做不到。”
“救援的事情有人会去做,你这样胡搞,可能还没见到她,自个儿就……”
“你挡不住我的。”
“是吗?”付文卿挑了挑眉,“黎杨,过来!我就不信两个人还怕制服不了你。”
裴译微微一怔,一记冰冷的眼刀扫过去。
黎杨突然被点到,绷直了身子,求饶道:“裴总,付总,你们就不要为难我了吧。”
裴译抬手抓起付文卿的胳膊,稍稍用力,就把他甩到了一边。
“啊,啊啊,疼,疼,你……放手!”付文卿鬼叫着身体弹开。
裴译讪笑,“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你一个练拳击的,欺负我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好意思吗你!”
“怎么着也比你夜夜笙歌强,”男人唇角微勾,“你这样身体吃得消吗?”
“那也比你强,天下女人多得是,不像你拿着一个就当个宝贝一样。”
男人脸色骤然变冷,“不要拿那些女人和她比。”
付文卿欲言又止。
“我走了,不耽误时间,有困难我会求救。”
“别想着我会去救你。”
“觉得危险和我一起去啊?”
“我可惜命了。”
裴译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半边身体都压下来,“搞得我像回不来了一样。”
“啊呸!”
付文卿咬着下嘴唇,眼底一片愤愤。
“有困难找……警察现在也没空,我要能开飞机……那也不行,还是打电话吧,多一个人总能想到办法。”
裴译心中涩然,手抬了抬又放下。
“知道了。”
**
天空仿佛被愤怒的神只撕开了一道口子,暴雨如天河决堤般倾泻而下。
世界在这场狂风暴雨中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片混沌的水幕。
裴译坐在车内,紧紧握着方向盘,雨刮器疯狂摆动着,却无法完全清除挡风玻璃上如瀑般的雨水。
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的心也随之高悬,“她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随着车子的前行,积水越来越深,路况也变得越发凶险,有好几次,车子差点陷入水坑而无法动弹。
他的双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但眼神却更加坚定。
他要找到她,要确保她的安全,他不要再看到一具冰冷的……他不敢想,这种情况绝不能再来一次。
就像当初见到母亲时一样,他无比害怕那种感觉,自己在乎的人轻易就离开了。
当时年纪小,第一次面对最亲的人离世,他还不知道一个人走了,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当时裴译整个人是发懵的。
他被管家从学校叫回来,进门看到母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
母亲生前最爱漂亮,虽然病痛让她不再打扮自己,但那是她最后一次为自己穿旗袍,化妆,看上去就和睡觉没区别。
他慢慢走上前,甚至还轻轻唤了她两声,不过和以前不同的是,她没有再回应他。
他用手指轻轻勾了勾母亲的手指,她的手指已经僵硬了,连同她的胳膊,她的身体,硬邦邦的感觉告诉他,她已经走了。
周围的人都在哭,是为母亲的死伤心吗?
不过从前她在世时,他们或当着她的面,或在背后说三道四,巴不得她早点消失才好,他们好不用做那么多事,可现在他们为什么要哭?
但是他没有流泪,作为母亲生前最疼爱的人,他不应该哭得比他们更大声吗?
所以他恨自己,恨自己接受不了现实。
其他的亲人也没有比他好一点。
爷爷进来时,只匆匆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便出去吩咐下人准备丧事。
父亲?那个人根本对不起这个称呼,他连进来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在门口站了两分钟,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第二天一早,母亲就被人拉出去埋了。
即便这样裴译也没有大哭大闹,他只是冷眼看着那些人做事。
每个来看母亲的人,脸上都表现出很痛心的样子,但离开那个冰冷的房间,又恢复了笑声。
他们在一起聊天,好像她的死,对他们来说就是一次难得的聚会。
京城裴家大儿媳死了,居然没有大操大办,左邻右舍都是看到坟头才知道这家的女人没了。
每个见到裴译的人,都向他投去或同情或看热闹的目光,他第一次知道了人情冷暖。
从前裴家那个被娇养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