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家主专程吩咐他,让他把卢文良请来,说是要解决‘狼妖’之事。
他也恰好听到家主到底说了什么。
家主吩咐,要让卢文良指使徐况——让徐况把李修文的尸体背到野外,任野狗啃咬!
要知道那狼妖最是睚眦必报,要是还让他留在山上。早晚会被它找上门来,那时候,作为道观山下的镇子,也会被狼妖盯上!
所以家主就想到了这样一个毒计!
卢文良已经回报过家主,徐况显然已经接下此事。
结果徐况非但没有去做事,反而耀武扬威的回到镇上,散播‘李道士’复活的消息。
昨日他只当是徐况胡思大气,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恍然大悟之后,卢衣冷汗淋漓,浑身都湿透了。
心道:“差点误了大事!”
他忙关上门,焦急的奔向正堂。
而卢家家主,卢本诚,此刻并不在正堂,而是在书房,与他的二儿子卢舍予谈心。
书架旁边,隐秘位置,挂着一个画像,平日里都被杂物挡住,此时那些杂物已经被搬开,露出了画像的真形。
画像的边角处有啮齿咬过的痕迹,呈锯齿状。从上到下有几条微小的,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压痕。墨色发暗,纸张也已经发黄,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
画像上画的是一个少年将军,肌肉扎结,手拿长枪,脚下踏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
卢本诚苦笑道:”孩子,你不是纳闷,我卢家本与龙虎山有旧,为什么后来与龙虎山交恶吗?“
他指着墙上的画像道:“这就是缘由!”
卢舍予皱眉道:“我知道祖先的名号,空手与老虎搏斗,怒而杀之。并因此号称:伏虎大将军。”
“不过龙虎山为世外门派,总不可能这么小气,只因为名字犯冲,就不再与我家来往了。”
卢本诚将画像重新挡住,指着一张板凳,示意他坐下。
二人斜对书架而坐,卢本诚娓娓道来。
“这些原本要传给你兄长的,可他在举业上有了出路,你又与龙虎山产生了联系,爹这个位置看来只能传给你了。”
卢舍予赶紧推辞,他对家主之位可没有什么看法,那位置还是由兄长坐。
卢本诚没有理会,自顾自说道:“之前你学过,隐仙派、净土宗、忠孝阁三宗之外,都是一些小门派。五湖三洲之中,本没有龙虎山,你便知,这龙虎山是天外宗门。“
卢舍予心中好奇,卢本诚却没有为他解答的意思,继续说道:“纵然偏安之地,不时也有天外来客。陈王如此,千年前赵王也是如此,那个龙虎山的弟子也是如此……“
“你可知,家主的乳名,最初为……”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卢本诚叹道:“看来还不是时候,被人打断,这是上天预兆,这些事情还不能完全交给你。”
他向外大声问道:“阿欢,来人是谁?”
少女温吞的回道:“回老爷,是卢三公有事要找你。”
卢本诚皱了皱眉,因之前那件事情,需要避嫌。
他早就吩咐过,如非必要,最好不要碰面。
既然来了,说明必有要事相商。
卢本诚忙打开门,将卢文良请了过来。
“三叔公,到底什么事情,竟然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卢文良浑浊的眼睛,扫了一下卢舍予。
卢本诚领会了他的意思,叹道:“舍予已经是大人了,以后说不定要继承我的位置,就不用回避了。”
卢文良微微点头,将屋门关死,寻了一张凳子坐下。
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清楚之后。
卢本诚情不自禁,喃喃自语道:”这人既然死了,为什么会活呢?“
“活了活了,怎地还那般强,竟把那狼妖也收拾了?”
卢本诚与卢文良抱怨了几句,就听到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阿欢低声温和的劝阻道:“衣阿叔,家主和三公爷在里面议事,你可不能进去。”
卢衣焦急的说道:”欢姑娘,我有要紧的事情告诉家主,快放我进去。“
原来是卢衣紧赶慢赶,到了此地。
卢本诚心里本就带着怒,又听这老东西絮絮叨叨,非要进来,烦死人了。
他把门砰的打开,似笑非笑的问道:“卢衣,有什么事这么急,非得在我们议事的时候传告?”
卢衣虽不是卢家的家生子,但从小就进了卢家做事,算是卢本诚的半个玩伴,说话之间没了分寸不说。
此刻竟没有看出来看,卢本诚笑中的怒意,也没看出来二公子与三叔公在后面的眼神提醒。
自以为自己做了错事,要想办法补救,他忙想向卢本诚报告,“老爷,昨个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那徐况竟然回村了。”
卢衣本以为自己的已经说的够明白了,徐况大摇大摆的回来,没把你俩交代的事情放在心上说不定还会引来狼妖——这便是最大的事情。
哪知卢文良抢先一步,将事情告诉了卢本诚,现在家主知道的要比他多的多。就这样的小事,卢本诚怒气更甚。
原本以为你急急忙忙而来,是为什么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就这,就这?
他忍不住说道:“还有呢?”
卢衣咬牙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不久前,猎户野狗,专程来传信。”
“他说:徐况大摇大摆的回村了。”
“不但如此,徐况还告诉他,李道士没有死。”
“不但没死,还降服了那只狼妖!”
“我当时只觉得荒唐,一个死透的人,怎么说活就活了。觉得那徐况满嘴胡诌,必是瞎说。完全忘了徐况干系重大,与老爷的大事有关。”
“这徐况逃脱责任而来,说的话也没有任何可信之处!”
卢本诚瞬间明白了,卢衣藏着的到底是什么,他竟然知道那件事情!
卢衣哪里想得到,自己自作聪明,云遮雾绕、遮遮掩掩的所谓’大事‘,彻底判了自己的死刑。
卢本诚怒极反笑:“你可知道,徐况说的一点不假,李道士确实活了!”
“不但如此,活了的李道士更加厉害,竟然真除了那妖。”
却是将卢衣提到的那件事,遮掩了过去。
卢衣这时才注意到家主黑红相间的脸色,卢文良晦暗的脸色,以及……二公子无奈的叹息。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霎时间双脚好像是陷入到了沼泽里,越挣扎反而越陷越深。
他苦涩的说道:“我只是不想让这些虚假的消息传到家主的耳朵里。”
卢本诚冷笑道:“真与假,我难道分不清,还需要你替我判断?”
“既然是门房,就该把事情忠实的传达给我。”
“你也待了三十余年,难道不知道越殂代疱的道理。”
卢衣脸变得煞白,他还想向主人求情,让主人看在他多年苦劳,饶他这么一次,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嗫嚅着,跪下。
他那十里八乡都要赞一声的好身板,早已不在,四体干瘦,背有点驼,跪都跪不稳了。
看他凄凉无助的样子,卢文良,却已经铁了心,冷冷道:“我也不罚你,你去账房支一百贯钱,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