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阴雨总算是稍有停歇。
难得放晴。眼瞅着最多一日就能赶到北地郡。几人都有意加快速度。
西北的风貌,宋玉算是熟人,唐宁跟着家里倒是走过不少地方也不会太在意。吕子明,只需腰间一壶酒,天下任我游。唯有白梦没出过远门,这趟行程算是大开眼界。
临近傍晚,几人途经一片山林。遥望远处山脚,有一座小镇。以几人如今的修为,山林中过夜并无大碍,也无需如常人般生火搭帐篷。随意找块空地,修行一晚即可。可既然看见有村镇,哪怕是修行者也愿意在镇子里找个落脚处。
往着山脚疾行。忽见路中不远处,有一老妪,手里提着灯笼忽闪忽闪,一身红妆,满脸笑容。似乎等着宋玉几人多时了。
老妪:“几位,可是往山下镇子里去?”
几人看着老妪,无人回答。
老妪也没急,继续缓缓说道:“今日是我们山主成亲之日,镇下摆着酒席,山上也有宴席。几位是修行中人。山主让我特来相邀,若是不急可否上山喝杯喜酒?”
宋玉:“多谢山主,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几人只是赶路途经此地而已,恐酒席是赶不上了。”
说完几人仍是继续往前。从老妪身旁穿行而过。
老妪再开口:“呵呵,也无妨。几位,山中易走丢,顺着道一直往前,就能到山下的镇子了,别再往回走了!”
几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再回头。身后已是雾蒙蒙一片,看不真切。宋玉几个倒是没在意,毕竟山中起雾很是平常。唯有吕子明深深看了几眼迷雾,随后轻轻一笑。
宋玉道:“那老妪感觉不对,不像是从体内发出的音,像,像皮影戏里的。”
领头的吕子明才道:“我猜也只有宋玉有所察觉。对,就是一只小妖,还未化形,只学得人言,那模样就是披着一张人皮而已。”
唐宁:“啥?大师兄你咋不早说。真遇见妖精了?”
吕子明:“怕啥。那种小妖你们中谁都可以轻易对付。”
白梦伸伸舌头:“啧啧啧,人皮?死人还是活人?真恶心。”
吕子明:“就头上戴着,穿身衣服,夜里看不出来的。”
临走到镇口,镇里的灯火已清晰可见。白梦开口:“师兄,那妖精若是害人,我们当除之!”
吕子明听着不置可否。
唐宁:“先不管了,害人与否,咱们去那酒席看看不就知道了!也不费事,就当找个地方吃饭。”
几人朝着镇中最亮堂的宅子走去。
门前的家丁正一个劲儿的招呼着对着入内的客人,满脸堆笑。瞧见宋玉四人先是一愣。
吕子明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白梦衣裙飘飘,如仙子降凡尘。唐宁、宋玉,面容清秀,身材修长,修行数年常人视之越发出尘。
家丁抱拳行礼:“几位这是?”
唐宁笑着走了出来,:“我们途经此地,见此处颇为热闹,就想着来瞧瞧,没曾想是遇见喜事!”
家丁了然,忙道:几位先师,来得正巧,不妨进门沾沾喜气,若是主人知晓有几位高人到访,定会礼遇有加!”
唐宁回头看着几人,眨眨眼。
宋玉才轻咳两声“既然相遇,即是缘分。咱们恭敬不如从命吧!”
几人被招呼至靠近大门的一桌空位。毕竟主桌是一对新人的亲属家眷,靠前的则是镇里有头有脸的士绅。
位置偏,可桌上的饭菜却是实诚。鸡鸭鱼、猪头、肉丸子、红烧肉等等。各种硬菜尽有。就一小镇,卖相谈不上,胜在分量足,食材够新鲜。碗碟,在桌上堆砌,足有三层。
看得唐宁皱眉,白梦张着嘴,吕子明基本无视。
宋玉笑着:“哈哈,我家乡镇子里办婚宴也是如此,大锅菜,肉得多。图得就是个热闹,就是要吃不完。你若是吃得盘干碗净,主人家该生气了。”
见着唐宁、白梦不解。
宋玉:“你们一个是少爷,吃饭有下人一旁候着。一个自幼名门里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没见过不正常吗?平常人家婚丧嫁娶是最大的事,就阔气一把,要面子。都吃吧!味道不一定差的!”
婚礼的主人不单饭菜足,还请了戏班登台唱戏。看来这宅子主人在当地也得是家底殷实的大户人家。
终于,一声高呼:“吉时已到,新郎、新娘入场。”
众人齐齐看去,一玉面郎君登场亮相,从院子另一处,新娘子一身红袍,披着红盖头缓缓行来。
蜀山四人当下均是停下,盯着那新郎官皱眉。
唐宁:“那男子生的倒是好看,可就是没生气,像是画里的假人。”
宋玉看向吕子明:“大师兄,若是之前老妪是妖,那这男子应是口中的山主了。”
吕子明点头:“那男人道行深些,能化形了。算不得大妖,一树精。也怪不得在这日落时分办酒席了。它那点道行,正午不露真身扛不住。”
唐宁一听:“大师兄,你能对付吧?”
吕子明一笑:“哈哈,又怕了?用不着我,宋玉就能。”
唐宁笑着:“呵呵,不是怕,心中有底,万事好商量!”
宋玉才开口:“对了,一时忘了,我们那儿,成亲都是白天,午时。夜里成婚多半是二婚。不知这里是否有此一说。”
有了吕子明兜底,唐宁再次嬉笑着:“接着看呗?我还没见过人妖成婚的!”
白梦愤愤道:“那女子不是被骗了?待会儿若是这树精非善类,我会先出手的。”
宋玉看着吕子明悠哉悠哉,只好劝慰道:“别急,看看再说,我们是客人。”
婚礼起初一切顺利。直至
“礼毕,入洞房!”
门外,一人高呼:“梅儿!不可!”
一黑衫男子欲冲入宅子,发髻凌乱,气喘吁吁。被家丁拦在门外。
“梅儿,待我明年乡试。定然能中。到时再明媒正娶,何须做那人之妾!”
此时,主桌一老者,起身看着黑衣男子长叹一声:“哎!你不该来的,我家梅儿如今已拜堂,你请回吧!”
黑衣男子:“不行,我要梅儿当面亲口,若是她是真心成亲,我立刻离开。”
老者望着满宅宾客,回头看向那玉面新郎官。最后看向门口,大喝:“还不赶出去!”
家丁原本只是拦着,一听动手。一人架着一只胳膊就往远处拽。
“慢”
台上玉面新郎官出口道。
“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仍对我娘子念念不忘,你痴情,我不怪你。可你这一闹,在座的各位怎么看我以及我娘子?你既要答案,我也不妨告知于你,你与我娘子的事,我全然知晓。
一个女子等你三年又三年,何时是头。你却仍是一个小秀才。靠着朝廷施舍,只能养活自己,梅儿也算是大户人家之女,你凭什么娶她?”
坐着的宾客起初或许还对黑衣书生倍感同情。如今这番话一出,顿时觉得这新郎官大气,且句句在理。
黑衣书生几近癫狂大笑:“哈哈哈,你一个才到镇子里没多久的阔少除了钱,你又能给梅儿什么?你已有妻室何必一定要纳妾。无非是图她美貌?
我可以做什么?我能平日散工挣路费,夜里看书,我能一天只吃一个馒头,我能用脚走到长安城考学。和梅儿自幼相识,我从未索要一分钱财,我啥也不图,此生只娶一人就是梅儿!”
说到此处,书生已是泣不成声。盯着新娘子,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李梅,回答我,可否再等一年?”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新娘子,就连那玉面的新郎官也一时不知作何回应。
李梅,台上的新娘子。虽被红盖头遮着脸,可难掩,紧握的双拳,颤抖的双肩。虽看不清,李梅知道在场之人都看着她,而她势必要给个说法。
李梅如今已是二十好几,在镇里已算是年岁最大的“老姑娘”了。那新郎官长的俊,出手阔绰,又会讨女人欢心。那是黑衣穷书生只会写写情诗能比的。
李梅一把扯下盖头。
含泪对着黑衣书生:“肖郎,是我有负于你,现今我已与人拜过堂,你还愿娶我为妻?”
书生一听,眼中复现神采,急忙:“当然!”
李梅看向主桌家中长辈:“爷爷,爹、诸位叔伯。你们要我做的,我都做了!我不想做妾!若是今日肖郎未至,我认了。可他来了,我不能再负他。今日,我想自己做回主,成吗?”
一桌老人互相看看,又低头不语,摇头连连。
李梅这才对着玉面新郎官,:“本该叫公子夫君,奈何事已至此。你我之间本无情意可言,你图我什么我明白,你待我也不薄。能走到如今这步,算是你我缘分已尽吧!”
李梅说完,从台上下到院子里,边走边褪下一身婚袍。径直往门外书生处走去。
“哈哈哈哈”
台上那玉面新郎仰天大笑。
“李梅,你还真当自己是贞洁烈女?让你做妾是看得起你。贱人一个!今日,我不让走,谁也别想离开,你还是乖乖回来,咱们洞房花烛,一切照旧进行,皆大欢喜!”
李梅只是一顿,便继续往外。
玉面新郎抬手,五指成爪。就要抓回李梅。
“嗖”
一柄泛着白光飞剑,凌空悬停在李梅身后。
唐宁出手了。
只因白梦忽然起身,一手搭在剑柄,长剑正欲出鞘。
台上玉面新郎一惊,看向蜀山四人,顿时躬身抱拳:“没想到几位是蜀山的剑仙,失敬!今日,我与内人之事让各位见笑了。不知有何指教?”
坐着的宋玉一时想笑又憋了回去,小声:“御剑术都用上了,还要怎么指教?还真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开始讲理!”
白梦自然听见了宋玉的嘀咕。冷脸,指着站在大门处的李梅。:“她说了,不想做妾,她不想嫁给你!”
玉面新郎也不恼,斜着嘴角微微上扬,双目含情,竟是有些调笑道:“这位剑仙子,这就差最后洞房,不能说不嫁就不嫁了。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啊!您说了?”
可惜这副表情落在白梦眼里,觉得恶心。看着李梅:“做你想做的事!”
“铮”
剑指玉面新郎:“多说无益,你若出手,我接下便是!”
玉面盯着白梦,以及桌上剩余三人。
轻哼一声,:“好、好。蜀山要管我家事,我认栽!就一个贱妾罢了!”
一把扯下婚袍,扫视一众宾客,大声喊道:“至于你们李家,以及镇里所有人,今日之耻,咱们走着瞧!”
一时平地起风,四周不知何时汇集而来的枯枝败叶,将新郎旋转包裹。
随即“砰”的一声爆开。新郎消失无踪。
白梦还剑入鞘,:“哼,就会说,假把式!”
吕子明才肃然道:“那树精奈何不了我们,可我们走后,这山下的小镇就靠着山里的东西维持生计,它最后所说还真不是吓唬人!”
宋玉点头:“按佛门说法,这是他人的因果,该自己度。我们不该插手其中!师兄说的可是如此?”
吕子明笑着点头:“不单如此,既已沾染,我们既不修道也不参佛,有事,平了便是。”
吕子明起身,三人紧随其后。走出宅子。门外不远处,李梅和姓肖的书生相拥而泣,看着走近的几人。
两人跪着道谢:“多谢几位仙师!”
吕子明:“你二人还是离开镇里,到大城去吧!这里你们是待不下去了。以后好自为之!”
四人原路返回山中,山里浓雾弥漫。领头的吕子明忽的停住脚。
“宋玉,借剑一用”
宋玉将腰间“立蜀”递上,吕子明摇头:“不是这把”
宋玉一愣,随即明白了。
吕子明握着桃木剑,立剑剑于胸前,一手并指由剑身划过。桃木剑顿时隐隐霞光环绕,剑身微红。
一剑点出。红光一闪,四周浓雾,似漫天柳絮被火苗点燃,蔓延开来。
一瞬,前路呈现,四下清明。
沿路往上,山中一凹处,有一大宅,宅里灯火通明。比之此前的李家宅子大了许多。
于此同时,迷雾破开时。
宅里此前的老妪已通报山主。
树精大叫:“真找来了!一群疯子,我去会会,给我看好宅子”
蜀山四人没往前多远。树精仍以玉面青年站在山道上。心中烦躁,仍是抱拳
“几位,山下事已了。我认了,几位还想如何?”
白梦:“你一个树精不知收敛好生修行,娶妻纳妾,害人不浅!”
树精哈哈一笑:“我才化为人形,几百年了,不享受人间,修行不就是为此?有何错?山下的镇子,吃我的用我的,我庇佑百年,下山要些回报有何错?”
白梦也不多言,剑出!
夜里,白梦身如林间彩蝶,剑光四溢,几招玉面青年便被一剑穿胸,化为黑烟。
白梦正欲收剑。
又一玉面青年从黑夜里走出,“哈哈,蜀山的剑果然了得。只是你杀不死我,这山中草木无数,你怎么杀?”
“唰”
剑光乍现,白梦再次将其一剑了结。
又是一玉面青年笑着:“剑仙子,如何?还不信?”
如此反复。
宋玉、唐宁刚想出手。
吕子明:“不可,白梦有办法的,相信她!”
白梦香汗淋漓,走的剑术的路数消耗本就不大。只是心中一直思量破解之法,心中焦急。
又是斩杀数道“分身”
唐宁大喊:“找不到真身,就去宅子里”
白梦转瞬明了。骤然朝着大宅疾驰而去。
白梦:“我杀不死你,我就毁了你的宅子!”
眼看着愈发靠近,树精立在宅子大门。大喊:“慢慢慢,停手,姑奶奶!”
“我说,你见面就要杀我真就是为了山下那女人?”
白梦摇头:“为了镇子里的人!”
树精立刻明白。连忙:“你不毁我宅子,我定然不会为难那小镇,可好?”
白梦摇头:“先一剑毁了你身后的大门再说?”
“砰”
一剑劈向宅门,哪知,树精竟是以身相挡。被劈成碎末。
树精:“停停停,这宅子我花了无数年,停手吧!我对天发誓,不会为难山下镇子!若违此誓,就,就,就让我这宅子被雷劈,被天火烧!这下总行了吧!”
白梦看向吕子明:“师兄,可信?”
吕子明点头。:“修行之人立誓一旦违背,反噬极大。”
吕子明看着树精:“你能化形,不是你庇佑此山。而是你夺了山中草木的造化。如今既然化形,殊为不易,当反哺山林。你可知晓?”
树精连连点头。
吕子明随手一剑再次点出,红光一点,一棵大树瞬间发出浓烟,眼见着几息便化为焦炭。
“杀你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