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玄教宋玉的法子,看似随心。实则是让宋玉静心。
起因便是与唐宁的切磋,宋玉越打越凌厉,有些过了。
宋玉只觉得酣畅淋漓,自己还可以更快,力道更足,全然不知自身气机微妙的变化。
而当时在场的李太玄、白絮、曹清微,自然能感知。但毕竟宋玉是李太玄认下的弟子,李太玄没吱声,其余人也不好再议。
宋玉出剑,越战越勇,直抒胸意,带着一丝沙场的杀意,有那么一股子怨气,释放、放肆、发泄。
与道门剑法撇不开的蜀山,虽是讲剑随心,但又脱不开中正平和,修生养性的主旨。若是在武当,宋玉这一场同门切磋后,轻则被责罚,重则会被禁闭数年,从头开始修行。
以道家真人看来,宋玉的剑走偏了,离了正道,在往邪门上走。
但李太玄不同,他并不觉得宋玉走歪了。或者说,剑就是一器物。天下万道,没有谁是正道,谁是邪门歪道,殊途同归,在人不在剑。
他要做的,只是当宋玉在想着随心肆意无所顾忌,出剑的时候,学着掌控手中剑,看清眼前人,
一种剑修,剑不离身,手不离剑。以剑痴,剑在,人在。平日少与人交,孤僻,不起眼。可一旦出剑,非死即伤。
另一种,寄情于剑,当用则用,不物与物。
两种,难分高下,都能有所造诣。
可李太玄显然不想宋玉成为第一种。能想出这法子,可不是一时兴起,算得煞费苦心。
只是没想到,宋玉把唐宁、白梦一起叫上了。三人年岁相仿,虽没有比斗之心,可年轻人在一块儿,做一件相同之事。谁也不想最末一位做到。于是,三人在山顶颇为勤勉,乏了,自个儿做饭,甚至深夜也未曾离去。
一晃便是月余。
一日,一道朝廷的旨意传至蜀山。
年末,朝廷将大宴四方。满朝文武自不必说,此次特意邀请了各大江湖名门。尤其是曾为西北和谈出过力的门派。不仅如此,皇帝刘启还邀请了草原、辽东、东瀛、新罗等等。大有威仪八方,四海称臣的意思。
同时,刘启登基时才有的天下大赦,再次重开。除去,谋逆、叛国等重罪,皆能有所减免。
普天同庆。
周国,历时三代,刘启能达成和谈,换了北边安宁。确也值得庆贺。
既然朝廷传了话,就不能不去。李太玄在正殿,叫来一众人等。问问谁想做个代表去趟京城。
哪知,没人。
李太玄、白絮这一辈,不会去。因,龙虎山老天师张恒已是太子太傅。俨然,在老百姓,在官家,道教一家独大。而道教如今又是以龙虎山马首是瞻。
大家都是一派之主,谁也不想去看别人耍威风。叫几位弟子去,既能向朝廷以表诚意,又能说是提携年轻弟子,见见世面,何乐不为!
见无人自愿,曹清微道:“要不,仍是唐宁、宋玉、白梦,由吕子明领头,一起去吧。”
唐宁等一脸无所谓,去与不去,皆可。
宋玉略显迟疑,之后也点头,并未推辞。
众人散去。
宋玉正走着,有人送来一封信。宋玉想,难不成又是王丛山?
一看信封,高三十!!!
拆开一看,原来和谈后。朝廷意在削减北境边军。既无大仗,就无需常年驻守太多边军。
而凉州,虽说是凉王说了算。但再大的名号,终究是臣。许多事,君可以不说,但臣不能不明白!
凉州各地边防驻军减少,王丛山所率武卒亦需精简。年岁大的,有旧患的,均需分批回到户籍所在地,由各郡县妥善安置。
高三十来信,就是让宋玉去趟岚城。当初宋玉被安放在高三十的队伍里,大家伙聚一聚,算是吃顿散伙饭。想宋玉能去就去。
看完,宋玉面露喜色。步伐也跟着快上几分。
唐宁见状,道:“啥信?如此开心!方才叫你入京赴宴,也没见心喜!”
宋玉递上信纸。唐宁看完,道:“高三十!哦,我记得。照这么说,你是该去。不过,京城确实漂亮,错过了也可惜。”
宋玉微微一笑,收起信纸。道:“京城!会去的!”
有些事,再久远,也不会忘。
宋玉入京,只会为了一件事,杀人!
宋玉回巴郡,也只会为了一件事,人头祭双亲!
这两件事,宋玉永远不会与人说出口。只能心中默念。只是此时看来,这样的念想只能减少些自责,悔恨罢了。
这封信刚巧能让宋玉大大方方地推掉京城之行,心情自是大好。
回屋收拾好行囊,想了想,又找到了李太玄。说明了由来。
李太玄毫不在意,道:“就这事儿?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入京,有人去就行。”
宋玉顿了顿,道:“师祖,弟子有一事不放心!有个不情之请!还望…….”
这些时日,李太玄也习惯了宋玉说话的调调,也没有打断,等他说完。
李太玄道:“你认的妹妹,那小姑娘我见过了。如今有我师弟在,宠爱有加,你安心就是。
倒是你,我听说你惹了不少人,出远门就机灵点,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宋玉走了不久,曹清微找上李太玄。
问道:“师傅,要不我叫人跟着宋玉。”
李太玄谈然道:“无需如此,那小子不蠢,没那么容易死!”
曹清微仍是不放心,道:“咱们蜀山,十年才收一次弟子,每次最多只能招收三人,还从不宣扬,好些次颗粒无收。每一个弟子,都要紧得很啊!”
李太玄看着曹清微,笑道:“清微啊,怪不得我老觉着你做这掌门比我合适!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啊!
但我们不是修道参禅,修得也不是长生圆满。你能走在如今,你应该明白的啊!”
曹清微似是想起些什么,眼中满是追忆。跟着缓缓点头。
悠悠道:“哎!也对。剑,这玩意儿。两边有刃,要么留别人的血,要么就是自己的血。”
两人沉默片刻后。
曹清微道:“师傅,按您的吩咐,朱家镇里安插的剑侍我已召回。看来是我多想了,国子监的人还未下作到如此境地。
此外,京城那边,我也叫二娘安排好了。吕子明他们一道,自会有人接应。”
李太玄思索片刻后,道:“这马上过完年,又是十年招收弟子,我叫了些朋友来。你把各地的也叫上吧,能来的都来吧!”
曹清微一愣,道:“师傅,此次这是有大事?”
李太玄正色道:“这多少年了,以前啊,江湖事江湖了。可如今不同了,咱们再这么悠哉悠哉,谁都敢来踩上一脚了。
我一走,就有人堂而皇之,上山要人。在益州,蜀地设计,害我弟子。
人不是说我们是一群疯子吗?
多少年,没疯了,就有人忘了。”
曹清微听完,一下来了精神。笑道:“哈哈,师傅。要不,我下山去疯下子?”
李太玄随即哈哈大笑,道:“你也一把年纪了,叫小的吧。把握好度就行!”
曹清微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乐呵呵自己笑了。
李太玄打趣道:“我就说那唐家小子怎么越来越没溜儿,看来啊,根儿在你这儿啊!”
曹清微没理会,起身要走,一回头,道:“师傅,彼此彼此!”
说完,身形一闪,便没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