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衣被他们缠得有些烦,他不是不想对这几个人动手,是不能。
冤冤相报何时了?正是因为上次的冲动,这些人才没完没了,可真要问他后悔了吗?那肯定是没有。
谢凌衣向来不在意他人的评判,可他听不得别人说岑遥栖一句不好,虽然他也并非觉得这人事事都好。
只不过他们不依不饶的令他感到有些头疼,李玄那些人可以不管不顾,他却需要谨言慎行,顾头顾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事情就不在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
岑遥栖在炙扬众人面前以神魂起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即便他清楚那不一定会应验,可他还是甘愿带上枷锁。
他并非全然无法改变处处遭受掣肘的局面,岑遥栖是他们绑在他身上的锁链,只要有他在一天,谢凌衣就不可能真正的自由,可他偏要岑遥栖千秋万岁地存在于世。
他想,对那些自诩仁义的正道之士来说,这确实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有岑遥栖在的一天,谢凌衣就永远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威胁。
思绪宛如细细的蛛丝,串联起他所有关于那人的记忆。
谢凌衣回神,一把利刃正毫不客气的指向他。
他伸出两根很长的手指夹住锋利的剑尖,在冰凉的长剑之下,长指显得有些单薄,但却能轻易阻止对方的动作,冷峻的面上波澜不惊。
谢凌衣抬眼看向他,并未如他所愿的拔剑,而是冷淡的掀了掀唇瓣:“滚。”
李玄不可置信的瞳孔放大,他不太愿意承认他竟然当真在他面前没有胜算。
可他却又的的确确地在这人身上感受到了无法言说的压迫之感。
他面上镇定,实则心乱如麻,这怎么可能呢?
他不就是个筑基期修士吗?不……就算他刚渡劫结束,那也不过是融合期,为什么……为什么同是融合期的他竟然奈何不了他?
心中浓浓的不安和愤愤不平彻底烧毁了他的理智,他猩红着双眼,看着谢凌衣随手把他的本命剑丢到地上。
脑中的最后一根弦就此崩断。
若说之前他不过只想报谢凌衣羞辱之仇,那现下他却是真真实实地动了杀心。
这人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修炼迟迟不得寸进,甚至都无法灵活地控制自己体内的灵力,什么时候他竟然变了,变得这么强了?
不是这样的,分明不是这样的!他以前一直比他强,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变化?
李玄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他的跟班们自然是群龙无首,面面相觑,见他没有反应,没再继续拦着谢凌衣。
后者从他身边走过,迈着平稳的步伐一步一步离开他们包围圈。
“李灵衣,你去死!”有人冷喝一声,比声音先到的是他的剑。
剑刃带着寒意准确无比的刺向他,裹挟的冷风带起他脸颊边的一缕头发。
谢凌衣虽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但毕竟身处危险之境,连日紧绷的神经就没放松过,他反应很快,矮身躲过这致命一击。
谢凌衣总算被激起了怒意,在察觉到对方是真的起了杀心之后,他终于拔出了腰间的本命剑。
李玄抬手接住被打回来的配剑,扫了一周还在愣神的跟班。
“给我动手,我要让李灵衣走不出宗门秘境!”他寒声道。
这下不止那个一直犹豫的跟班,其他人也欲言又止:“李师兄,这……怕是得慎重考虑啊,宗门的规矩咱们都知道,要真出了事,长老那里免不了要担责。”
“怕什么?一切责任有我担着。”李玄的眼睛紧盯着谢凌衣不放,似乎对谢凌衣势在必夺,咬牙切齿道,“谁要是不愿意,那就跟着李灵衣一块儿去死!”
他的声音在不见天日的密林里显得越发阴森。
其他人被他恐吓,不敢不拔出剑对着谢凌衣,生怕违逆李玄,到时候死的会是他自己。
谢凌衣自认跟李玄并无血仇,不明白对方为何一再苦苦相逼。
李玄的剑很快,谢凌衣也不遑多让,只不过其他人也不敢再做壁上观,也统统拿剑逼近他。
若是单对上李玄,谢凌衣不会输,可他得惦记着不能伤害他们,提剑的手就逐渐慢了。
前者似乎察觉到这一点,他不再逼迫他出剑,而是不管不顾地同他缠斗。
锋利的剑尖划断谢凌衣的一截头发,他知道自己的一再退让并不能解决问题,天问和泰阿在他手中争鸣,似乎也不想一直退让。
李玄的剑砍向他的肩膀,谢凌衣持剑抵挡,博弈间,两人四目相对。
他看见那人因为用力而目眦欲裂。
谢凌衣收回目光,握紧剑柄在空中翻滚,脚尖踢向对方脆弱的下颚。
李玄捂着下巴,看向他的目光越加不友善。
四面八方的长剑刺向谢凌衣,他轻盈地踩着剑尖,凌空缄默地盯着意图要他命的这些人。
他两手合十,双手结印,他周身立刻迸发出夺目的光芒,一刹那,双剑自他身后而出,却在眨眼间,两剑幻化四剑,四剑又化为八柄剑,转瞬之间,长剑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地飞在他身旁,蓄势待发。
李玄错愕地望着半空中的谢凌衣,死亡的恐惧前所未有地紧紧包裹着他,局势逆转,谢凌衣不再对他们有所容忍,清晰地昭示着他们之间的差距。
“李灵衣要做什么吗?”
“他怎么敢的?”
……
谢凌衣还没做什么。这些人就先一步吓破了胆,他这才明白一再容忍换不了尊重。
李玄同样的惊讶:“李灵衣,你敢杀我?”
他澎湃的血液在身体里沸腾,如今却在看见谢凌衣的杀招之时冷了下来。这人不再退让,似乎真的想杀了自己。
可他怎么敢的,宗门禁止弟子们互相打斗,他要是杀了他,此事不会善终。
谢凌衣绷着脸,看不出喜怒。
“有何不敢?”他平淡却极有分量地道。
李玄大骇,他本以为凭着他们几人应该也能牵制谢凌衣,可事到如今他才发现他实在太高估自己了。
死亡的恐惧在他心中盘桓不下,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不停地说着话,以期能改变谢凌衣的打算。
李玄喉头一滚,吞了吞口水,尽量维持他的体面,大声吼道:“我们要是死在这里,你以为宗门的长老会放过你吗?”
上方的谢凌衣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闷笑,明明音量不大,却听得他头皮发麻。
他这才看清谢凌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这人就是一个十足十的疯子,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招惹他!
数不清的剑雨从天而降,李玄心中生出无限的悲凉。
谁知道这人长得人模人样,竟然这么疯?
“那你师尊呢?他作为你的师尊,你若是犯了错,他就能独善其身吗?”李玄语速飞快,他慌不择路,脑海中有什么就说什么?
剑雨没有半点停顿, 铺天盖地降下。
明知道是徒劳,李玄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护住脑袋。
他不明白之前怎么摆出他师尊这一招突然对他不管用了。
李玄的跟班更是被灭顶的绝望之感压得喘不过气,他们无比后悔跟着他对付谢凌衣。这人和李玄这种气焰嚣张的纸老虎可不能同日而语,真惹了他,他是会动真格。
要是有选择,他宁可被李玄在宗门内排挤,也坚决不凑在谢凌衣的面前。
剑雨犹如天罗地网地落下,但奇怪的是他们好像并没有受到伤害,长剑十分具有威慑力地插在离他们只有不到半掌之远的地面。
几人深深地吐出口气,心有余悸地避开插入地面的长剑,不约而同的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李玄却愣在原地,他不敢相信,谢凌衣竟然还是留手了。
谢凌衣从空中落下,脚踩在满是枯叶的地面,然后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过来。
他们松懈不到一刻钟的心弦立刻绷紧,神情警惕地注视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谢凌衣。
后者没分给他们半点心神,径直走向瘫倒在地上的李玄。
谢凌衣在他面前蹲下身,丝毫不带手软地掐住他的脖颈。
在即将窒息之前,他听见他冰冷的声音:“我要是杀了你,他不会知道。”
李玄脑子空白一片,窒息的状况让他的思考变得有些缓慢,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人应该是在回答他的话。
他不免觉得可怕,眼前这人哪里是什么修道之人,分明是地狱爬来要索命的恶鬼。
李玄看向谢凌衣的目光愈加恐惧,在他马上呼吸不过来时候,谢凌衣才舍得高抬贵手,放开他饱经磨难的脖颈。
他捂着喉咙,咳得惊天动地,恨不得把肺叶都咳出来。
李玄觉得谢凌衣很可怕,很像他手上那把出鞘还泛着冷意的长剑。
若是那天岑遥栖立誓的时候,他在殿中的话, 他就根本不用担心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因为无论谢凌衣是如何的离经叛道,但岑遥栖会是他的剑鞘。
只可惜,他没那个机会。
见达到想要的结果,谢凌衣自然站起身,扫视一圈草木皆兵的跟班,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跟班们互相对视一眼,心思立马活络起来,明白谢凌衣这是放过他们了,悬吊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连连同他道谢,一刻不停地脚底抹油似的逃离此地,生怕走晚了他会改主意。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还没走出几步,就重新被叫住了。
几个人头也没回,结结巴巴地一起说道:“你放心,我们今天什么也没看到,出去之后绝对不会乱说!”
他们一个接一个同他保证,都不带停的,谢凌衣一时间都插不上话。
谢凌衣:“……”
他们说话颠三倒四的,但胜在诚意十足。
等他们说完,神情忐忑地等待谢凌衣的发落。
“把他也带走。”
重新安静下来,谢凌衣才慢慢道。
那几位陷入诡异的沉默,转头看向被他们忽略,眼睛气得要喷火的李玄。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李玄还没发表他的看法这些他亲自带来的人就已经犯上作乱地将他团团围住,然后火速地抬着他离开谢凌衣的视线。
这些人逃跑的动作有些滑稽,好像身后有鬼在追他们。
谢凌衣可比鬼吓人多了,鬼顶多吓吓他们,他说不定会把他变成鬼魂,让他们去给人间家作伴!
他们之前是怎么有勇气同他作对的!
那一群人消失在他的眼前,总算安静了。
谢凌衣收回剑,适才大杀四方的本命剑乖顺得不可思议。
若是他的本意,他压根就不会留情,可他不能这么做。
解决了麻烦的谢凌衣重新踏上往深处走的旅途。
后面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妖兽来一只他杀一只。
到最后,他剖内丹的手法都越来越熟练,在杀戮中体会道心,谢凌衣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的修为涨得这样迅速,他颇为惊喜,或许也是因为这些妖兽的内丹吧。
他在密林中越走越远,终于感受到这地方也有不同之处。
这里的树木不像之前那般茂盛,长势依旧喜人,只是不再遮天蔽日,阳光终于能透过树荫照亮黑暗,也不像之前那样的静谧,偶尔还能听到清脆的鸟啼。
饶是谢凌衣也不免觉得轻松了点,有时候过于安静也是微妙的折磨。
他听见有溪流缓缓流动的声音,最后凭借着敏锐的听力,最终找到一条还在涓涓流淌的小溪。
谢凌衣走到小溪边,轻轻流动的水面照出一张清俊如玉的面容。
明明浑身上下干净得不染纤尘,但谢凌衣就是觉得全身上下都是妖兽的鲜血,避尘诀只能清洁他的衣物,这些都洒落在他的心中。
谢凌衣沾湿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脸颊,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没忘记轻手轻脚地从靠近胸口的位置拿出小纸人。
谢凌衣一直记挂着它,所以他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它身上发生了并不显眼的变化。
原本怎么也拼不完整的纸人竟然主动黏好了,中间那道裂痕也逐渐有了愈合的趋势,没有之前看着那样吓人。
这一发现,让谢凌衣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