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遥栖不是没有想过谢凌衣心中有恨,却他没想到这人竟然恨到抓到机会就想报仇血恨,他看见闻烟与夏侯重台的每一眼都深受煎熬,曾经的血仇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平心而论,换成是他也做不到每时每刻都保持理智。
可是主角这个时候还不能死,主角死了这个世界就要面对崩塌的风险,谢凌衣可以报仇,但不能搭上自己,所以他阻止了他。
他本以为他会恨他亲手毁掉他最接近成功的机会,可是他没有。
岑遥栖不得不为之动容,他承认面对女主义正言辞时,他是动了气,所以他从来没有要和对方商量的意思。
他把人带回了这段时间一直待的房间,将还没苏醒的谢凌衣好好端放在床铺之中。
岑遥栖用尚且完好的左手同谢凌衣的手交叠,沉默地将体内的灵力输送进另外一具身躯。
他不是医修,故而只能选择这种回报率最低的办法。
交叠的手中迸发出浑厚的灵力,岑遥栖无言地垂眸盯着双眼紧闭的谢凌衣。
灵力接二连三地被输送入体内,这人身体明显好转不少,苍白的脸色都看着好看了很多。
谢凌衣今日遭此一劫,全都是因为他,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当时情况危急,他来不及想别的法子,只能徒手去接那锋利的剑刃。
这委实有失妥当,他应当早有察觉的,谢凌衣视那两人为眼中钉肉中刺,怎么可能拒绝一击必中的机会,他作为他的师尊,应当是最了解他的性格,可是他没做到,不然谢凌衣也不会为了不让他收到二次伤害,选择收剑而被自身的剑意重创。
岑遥栖无声叹气,目光停在两人交叠的手掌,如今他这倒是算是还他的。
谢凌衣逐渐被金色的光华包裹入内,俊秀的面容逐渐恢复正常,好像只是不过睡着罢了。
灵力枯竭的痛苦岑遥栖面露痛苦,裹着白绫的手捂住急促起伏的胸口,努力平复自己的吐息。
见谢凌衣面色如常,岑遥栖咬牙把手抽回,起手安抚体内剩下不多而躁动不已的灵力。
一股倦怠之感油然而生,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岑遥栖难受地捏着眉心,一只手撑着床沿才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他小心的避开了谢凌衣的身体。
他想,他需要休息。
可是……
精致的眉眼浮现几许纠结,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把谢凌衣和自己身上的脏衣服拔,掉扔床底下,最后才力不从心地倒在谢凌衣的旁边。
他有过短暂的犹豫,这样会不会不大好?跟伤者抢睡觉的地方,人连受伤都睡不安宁。
可他眼下实在没有精力再出门换个房间,反正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这段时间,谢凌衣不死活都要同他躺一张床上吗?
他敢嫌弃他?
岑遥栖模糊间爬上谢凌衣的床,找了个比较舒适的位置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只希望谢凌衣睡醒之后别被他吓到。
睡过去之前,他默默想道。
他算着自己应该一连睡了好几日,途中还半道醒过。
顶着惺忪的睡眼扫了几眼如今的处境,发现受伤的白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取掉,白皙的掌心光洁如新,全然看不见一点受伤的痕迹。
他都要怀疑自己是睡傻了,还是眼花了?
也不知道这才过去多久,他的伤竟然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他正欲抬起手看个明白,手掌稍微用力便受到阻碍,他不大清醒的眼睛这才注意到,有一双手搭在他的手心上。
姿态很是虔诚地两手圈住他的右手,力道不轻不重,他才没在第一时间发现。
哦,那他知道了,一定是谢凌衣醒过,看不过去才把他的伤治好。
感受到手掌间抽离的动作,谢凌衣的手下意识地追着他,牢牢将它锁在方寸之间才安下心。
岑遥栖本来以为他应当是要醒来了,忍不住屏息静气,连忙合上眼皮装睡。
他也不知道怎么下意识地就要装睡,大抵是还没想好同他解释他的所作所为吧?
黑暗中,对方的呼吸依旧平稳,方才不过陷入了梦魇,并没醒来。
谢凌衣闭着眼睛,只凭感觉就感受到岑遥栖的存在,顺手一捞,把人扣在自己怀中,削尖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轻轻蹭了蹭,仿佛终于放下心,再次睡了过去。
岑遥栖估摸着眼下正值深夜,听着他平稳的吐息也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
谢凌衣这段时间一直守在他的床前,不同吃,但同睡,所以他醒过来这件事,自然是他第一个发觉。
谢凌衣绝口不提前几日前发生的事情,只是沉默地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端到他的面前。
“手还痛不痛?”他亲手拿汤勺搅着还冒着热气的中药,边用余光打量着他,堪称柔情地问道。
岑遥栖几乎在第一时间看见这东西的时候就狠狠蹙紧眉毛。
他怕痛怕苦,中药就是头一号劲敌,天知道这玩意到底能苦成什么样。
岑遥栖捂着鼻子挥挥手,想也不想地开口吩咐道:“赶紧把这玩意拿走,我不喝。”
不同于谢凌衣上回不想喝药,那毕竟是装的,反正他是绝对不能接受中药的味道。
他岑遥栖就算是从二楼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喝这口感奇差的东西!
谢凌衣修长的指尖端这玩意儿却端得很稳,他不赞同地看他,冷静地补充,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喝了好得快。”
岑遥栖颇为嫌弃的摇头,拒绝得很干脆:“不要。”
他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光是闻着就能用苦味杀死人的中药?
“我都好了,你把这东西放下!”他往后挪了几步,晃了晃完好如初的右手,心有余悸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
谢凌衣不由得觉得好笑,挑了挑眉毛反问:“岑遥栖,你喝药要人哄啊?”
被他点名的人扫他一眼:“就算是真哄L ,我也不会喝。”
这东西就苦得很反人类,还记得在另一个世界时,有段时间连着熬夜加班,身体遭不住,好友就推荐他一个中医,说是人家可是什么一药难求的圣手,让他去拿几副中药调理调理身体。
那时候,他年少轻狂,大手一挥就开了一个月的药。不过就喝了一回就实在遭不住,第一天就把所有的药材打包带走扔出家门,第二天就连带着把煮过中药的锅具也一并丢得远远的。
岑遥栖一直有自己的一套歪理,生活已经够苦了,干嘛要自找苦吃?
“不哭的,你尝一口。”谢凌衣被他这近乎耍无赖的行为给逗笑了,不大熟练的诱骗道。
岑遥栖只固执的摇头,坚持着自己的道理。
“不苦,就是些补血的药材,你之前放过那么多血,我不放心。”谢凌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极有耐心地劝道。
“就一口,真苦的话,我就不让你喝。”他补充道,企图以此来打动冥顽不灵的人。
岑遥栖很明显, 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他死死盯着碗里的液体,冷不丁问出声:“谢凌衣,不会是故意打击报复吧?”
他惊疑不定的问出声。
他记得不久之前,谢凌衣受伤,他也是逼着人非喝药不可,还是一口一口喂的苦药。
谢凌衣看他,冷静地提醒:“我又不怕苦,报复你干嘛?”
他说得有道理。
这还不算完,谢凌衣话毕又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颗甜枣。
“这算什么?”岑遥栖被他哄小孩的一套动作给逗笑,轻抬眉峰,“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一甜枣?你哄小孩呢?”
谢凌衣摇头,把甜枣喂到他唇边,轻笑:“没有巴掌也有甜枣。”
岑遥栖还挺嗜甜,很给面子的咬住甜枣的一端,猩红的舌尖顺势卷入口中。
嗯,确实挺甜的。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岑遥栖还是小心翼翼的尝了口黑褐色的中药。
谢凌衣看着岑遥栖一口把中药喝尽,失笑摇头。
他想,岑遥栖可比小孩难哄多了。
“竟然真的不苦。”他颇为意外的开口。
略作思忖,又问道:“你做了什么?”
谢凌衣歪头,轻笑:“一点点小小的转移的把戏。”
岑遥栖更加意外了,他竟然把灵力用在这里。
事实上,谢凌衣从知道岑遥栖是用转移阵法治好他的伤,他就决意潜心修炼它,虽然他暂时不大能随心所欲地开启。
岑遥栖沉默点头,他看似随意地转移话题:“夏侯重台如何?”
他没忘记前些日子男主角可是死生一线,虽然有主角必能化险为夷,不会死的定律,但他还是决定关心关心他的近况。
谢凌衣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人,虽然乍一从他嘴里提起这人的名字,他就皱眉,到底还是一五一十的说起他的所知。
“这附近没有医修,大都对他身上的毒一无所知。”
说到这里,他短暂地停顿一会儿,估计在他心里巴不得这人干脆就这样中毒死去!
“输了几天灵力没用之后,闻烟说他的身体不能再继续拖下去,让苏立臣带着他回宗门,找见多识广的掌门求救,看看能不能有救命之策。”谢凌衣把前几天的所见所闻说与岑遥栖听。
什么?夏侯重台回宗门了?
眼下的情况彻底超出岑遥栖的预料,他顾不上其他东西,连忙追问:“他何时启程?”
他本以为主角不会死,顶多两天就能寻得什么机缘,找到救命之法对主角来说不应当如囊中取物吗?
可是在他休息的这段时间,夏侯重台的毒竟然没解?这不符合常理,原文剧情才走了不到一半,他不可能死,他死了,后面占据大幅篇章的虐恋情深还怎么上演?
岑遥栖看似淡定,实则在心中连忙估算着其中的几种可能。
已知剧情会自我修正,唯一的解释就是主角毒没解一定能推动接下来的重要剧情。
可是,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
岑遥栖脑中灵光一闪,接下来是道微之死,男女主遭受误会,背上杀师之仇。
对,原文是写所有人都认为是夏侯重台杀死了道微,那夏侯重台不在宗门如何杀道微?
一开始他以为把男女主修炼的地点换了就能引起蝴蝶效应,改变后面发生的一切。
现在看来,他命运那只看不见的大手早就在暗中铺好一切道路。
道微还是免不了一死!
岑遥栖猛地站起身,他眼前发黑,被谢凌衣扶住手臂才减缓眩晕之感。
如今男主角即将回宗门,那不是正好方便赶去背锅吗?
如果道微还没启程,道微也就可能还没死,他现在抓紧时间赶回去,也就有救下道微的机会!
谢凌衣颇为奇怪的看他一眼,才慢慢说道:“两天前,夏侯重台就已经启程回宗门,算时间,应当已经到了。”
什么?
岑遥栖心脏一紧,瞬间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几乎不敢相信。
他发现自己也似乎化成了命运的一环,推动周围熟悉的人走上既定的结局。
岑遥栖虽和道微差了辈分,但他一直把人当做好友,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冷静地面对他的死讯。
对他来说,这些人不再是原文中没有血肉的纸片人,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而且,他还有虞灯一个这么大的女儿,而祝长生又与她交好,到时候免不了要替他伤心。
岑遥栖故作冷静地盘算,眼下也不算晚,他一刻不停地赶回宗门,或许来得及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对,或许还来得及。
他打定主意要赶回宗门,只是又放心不下祝长生,可到时候掌门一死,宗门内乱,草木皆兵,大肆彻查宗门内弟子,难保不会查到他的头上来,带他回宗门也不见得是一个好选择。
祝长生得留在这里,在这里宗门的人查不过来,还有谢凌衣护着他,岑遥栖想。
他或许此行得带上虞灯,却不知道有什么正当的理由,若要说实话,未免对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太过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