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德明柔声道:“我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
“如果你让路弥孤零零地死去,我也会理解你的。”
留下这令人不安的话语,它后退一步,消失了。
同时,天空中投下一道巨大的阴影。
路弥抬头,暗骂了一声。
为了防止他御风有往上逃的空间,铁围栏的上方,出现了一张巨大的人脸。
那张脸充满怨气,眼睛和嘴角都顺着原有的弧度被割拉开,十分可怖。
那张嘴巴缓慢地一张一合,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火红的头发披散开,攀附在铁栏杆上,快速往下沉。
很快,那张脸就要贴到路弥和金比身上了。
曾德明的声音响起:“真恶心啊,你们听到了吗?它一直在说……”
红发女孩越贴越近,即便光线如此暗淡,路弥还是可以清晰看到它脸上血痕和褶皱。
“我恨你……”
“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红发女孩重复着这些话,眼睛恶狠狠瞪着路弥和金币,就好像他们是害死自己的人。
不对。
路弥想到了罗曼,能主动给伤员采草药的姑娘,能是什么不辨是非的坏鬼?
这应该不是真正的红发女孩,而是……
他看看周围的铁栏杆。
是曾德明在良知的逼迫下,幻想出来折磨自己的监狱和梦魇。
“四十年,一万四千六百个日夜,”曾德明恶狠狠道,“我都被我年轻时做过的事情纠缠着。”
“一闭上眼睛我就看到,那女孩被勒到窒息时,转动头颅看我的眼神……”
那张人脸还在说:“我恨你,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看我,又不是我害的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个绑架犯——”
“为什么和他一起害我——”
曾德明和红发女孩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悲戚恐怖。
“轰隆隆——”
铁围栏中间的土地,竟然开始崩裂。
“啊啊啊——”在金比惊恐的尖叫声中,一大块土地陷了下去。
空出的部分,露出下面火红一片的火海。
“地狱,是地狱……!!”
金比仓皇挪动着身体,她脚边的泥土却还在一块一块地往下陷。
她想攀住铁栏杆,却惨叫一声,将手拿到面前,睁大了眼睛——
不过是轻轻一碰,她的手就瞬间被烫得起了泡。
曾德明停下了崩溃的抱怨,幽幽道:“来吧,孩子,让我看看你会怎么选。”
金比闻言,缓缓扭头,看向了站在对面的路弥。
他脚下的那一块,仍旧好端端的纹丝不动,似乎永远不会陷落。
“我明白了……”
又是一块泥土陷下。
“曾德明也做过那种事……我……”
红发女孩巨大的脸已经贴到了他们的头顶,路弥连忙蹲下,以免碰到。
结果下一秒,他就被人踹翻,滚到了土地边缘。
要不是他反应快,伸手抓住了边缘,恐怕已经被底下的火海吞噬。
“金比——”
金比的脸,出现在他的上方:“我一定要活下去。”
她挤占了仅剩的那一点位置,而红发女孩的脸,贴近到人半腰的位置才停。
金比就这样蹲着,俯视路弥:
“这里不是石屋棺材,我没必要为了别人做无谓的牺牲。”
她按住路弥紧抓在边缘的手,“我相信,它会理解我的。”
路弥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要逃离,就得顺着曾德明的意思,杀掉路弥。
显然,她已经在她自己和路弥的性命之间做出了选择。
他似乎,只有乖乖认命、等待死亡这一个选择。
金比用力掰开了他的一根手指:“路弥,你低头看看下面。”
路弥死死仰着头。
他知道下面是熊熊火海,一眼就足以摄人心魄。
“对不起啊,曾经托你的福无痛通关过副本,现在却得拿你的命换我的。”
又掰开一根。
路弥咬着牙,身体往上,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
“不过这也没办法。假如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对吧?”
金比眼中含着怜悯,说着却又要动手。
“等一下!”路弥喊道,“告诉我沈一文的去向。你答应过我的。”
“都死到临头了,你还真是……”
金比歪头,饶有兴味,“行吧,满足你的遗愿。”
“沈一文她啊,跟我是大学室友。”
“在女生里头个子算高的,喜欢健身,脑子又好使,各种奖学金、国奖拿到手软。”
“永远冷冰冰的,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一想起她那样子就觉得恶心——装得超脱世俗,其实心里可得意了吧,无声嘲笑我们这些努力却得不到回报的人。”
“我无数次问老天爷,凭什么这么不公平,让她家境好,长得好看,会跳舞,又聪明……而我,就只能被她踩在脚底?”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了起来。
“路弥,风水轮流转。”
“上一局人鬼争霸赛,我跟沈一文分到了同一组。”
“有聪明人带着就是好啊,基本不用想事。她带着我们分析出来谁是鬼,又找到了通关的方法……”
“不过到这里,这人也算利用完了。”
金比笑意更浓,“你知道吗?我把沈一文的眼镜给打碎,偷偷呼唤来正在找我们的Npc,在出口面前把她推了回去。”
“接着我就跨进了光芒里,头也不回地跑出来啦——”
路弥停止了挣扎。
他浑身发烫,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金比越说越起劲:“我就像害何胜光一样毫不犹豫,让沈一文永远地留在了那个世界,跟吃人的Npc一起——”
路弥静静注视着她。
准确来说,是金比身后的东西。
红发女孩的脸,还有铁栏杆,都早就消失了。
金比只要往后看一眼,就会发现,一个浑身长着红色毛发的东西,与自己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啪嗒——”
“什么东西?”金比摸摸后颈,摸到了一片湿润、粘腻的液体。
像是什么庞大野兽,流出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