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昏黄,罗曼泡在装了各种药草的热水的巨大木桶里。
雾气升腾,路弥给他清理背后碰不到的伤处。
“又伤得这么重,”他幽幽道,“明明才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担心的。”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们会找到破解游戏的方法。”
路弥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把手顺势放在罗曼裸露的肩上。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吗?”
路弥重演白天的反应:“不想,没兴趣。”
水纹波动,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搭了上去,湿漉漉的。
这惨兮兮的模样,让路弥松动了一点:“你说吧,只要别让那个恶之主再出现就行。”
“因为我想让你多了解我一点。”
罗曼的指腹蹭了蹭他,“你曾经说,你对我一无所知,不能留我在身边。”
路弥本想把手抽回去,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住了。
那是上一次分离。
罗曼紧紧抱着他,但他以这句话作为结束语,一根根掰开了罗曼的手指。
“还不是你……”
埋怨的话终究说不出口,路弥肩膀沉下来:
“以后,不用勉强自己说以前的事,特别是恶之主禁止你说的。”
犹豫了一下,道,“我已经……很信任你了。”
罗曼的过去,面罩的秘密,不知道也没关系。
现在还有一个艰巨的任务,摆在他们和伙伴面前。
“好。”
罗曼引导着将他的手翻过来。
水滴从相扣的十指间滑落。
程城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路弥!罗曼!你们要不要跟那个母神打招呼?”
路弥:“母神?”
“就一文说的那个,祂回来了!”
那出去的门,应该也出现了。
路弥走出去,等了一会,穿好衣服的罗曼也出来了。
他终于放弃了那身黑斗篷,穿上了这里小丫头准备的粗布青衣。
只是面罩还戴着。
路弥评价:“像一个古代刺客。”
专为复仇而生的那种。
两人从后院走出去,看到房屋正门口,沈一文正和那个缓缓挪动着的漩涡怪物,也就是母神,低声交谈。
路弥这才真正意识到,母神也是能说话的。
声音低沉缓慢,路弥能感受到祂对沈一文的温柔,但就是听不懂一个字。
沈一文偶尔回应,的确如她自己而言的那样,能说的内容都很简短。
没过一会,母神挪动着漆黑的身体,慢慢迈向竹林深处。
程城背起一只手翘起一条腿:“这就走啦?不留下来吃完饭?”
沈一文面向他俩,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我把你们的情况说了,祂同意直接让你们去转动大钟。”
“转动大钟?那是个啥?”
沈一文示意他们跟上母神。
“我不能说太多,否则会被恶之主注意到。至于中心控制楼那边……”
沈一文朝路弥点点头,“2044会帮忙解决的。”
路弥想了一下,的确,游戏的进程是被实时录制下来的。
他们谈论怎么毁灭游戏,现在甚至直接走后门,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事……
“但2044为什么……”
沈一文疑惑地看了他一样:“原因不是很明显吗?”
2044几乎每次都会帮他。
但就是不肯告诉他,两人之前发生的事情。
路弥耸肩:那就先这样吧,真相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的。
月光皎洁,地面铺着青翠的竹叶。
母神一直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祂身上的漩涡缓慢旋转着,莫名有种宁和之感。
竹林的尽头,竟是一座宏伟的现代建筑。
借着月光,路弥看到悬起来的巨匾上有字:
兹稻省图书馆
“咦,这里为什么会有……”
沈一文示意他看匾上方。
那一部分隐在黑暗中,路弥走近几步,这时母神已经消失了。
越过巨匾,能看到一座处在图书馆主体后方的钟塔。
最顶上,是一个的圆形大钟。
路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那钟的指针是静止的。”
程城:“是的,不过也能理解,母神回来了,大厅又安全了。”
他们得快点办完这里的事情,然后回去跟钟子弦和张雪蓉他们汇合。
别的不说,钟子弦见到沈一文还活着,一定会很开心。
沈一文没有动,月光下的她温和地看着他们:
“去吧。罗曼不能插手,留下。”
她不能给太多信息,路弥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但心里也有了一点猜测。
他跟程城对视一眼。
一个轻松自如地操纵着风将自己托起,另一个拔出泛着幽幽蓝光的长剑,御风飞行。
用最传统的方式到达那里也不是不行,但可能会花费很多时间。
和他们看到的一样,大钟的指针都静静停滞着。
但是凑近以后,就会发现,上面的刻度不是1点到12点钟。
一点的位置,是。
两点的位置,是。
程城:“你觉不觉得这是年份加月份?”
“嗯,”路弥说,“我记得第一次看大厅的屏幕,上面的时间就是1996年8月30日。”
以数字之间隔了三个月的规律类推,六点的位置写着,十二点则是。
这几年的时间,跟简笛的人生轨迹一定是有所对应的。
现在指针,指着的就是最上面的。
不知为何,这一串数字给了路弥很不舒服的感觉。
程城一手还背在身后,御着剑直接靠近了那串数字:
“这数字上面的点,好像在动……”
原本是刻度标记的圆点,怎么会动?莫非是……
路弥感叹一声这人真猛,然后自己也靠近去看,不过随时准备好反击危险。
和他想的一样,那会动的“圆点”,正是一个小小的,正在旋转着的漩涡。
他们都凑近以后,漩涡转啊转,慢慢变成了白色。
程城:“诶,里面有东西。”
路弥也看到了。那里面,呈现的是简笛家里的情形。
准确来说,是简笛被关的房间里,已经装修得很体面。
俯视视角下,简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无神地瞪着天花板,厚重的被子压着她。
床边是一个婴儿的摇篮,一墙之隔,有喧闹的声音。
“害,长得好看又怎样,生了孩子一下老了十岁!”
路弥听出来,那是吴德的声音。
“早知道不娶她了,花那么多彩礼钱嗝——害,这些都不说了,给孩子喂个奶,比过年的猪还难喂!”
隔音效果很差,这些声音,能清楚地传达到屋内。
有人附和:“读了几年大学了不起啊?还不是该行使大自然给她们的义务……”
“赶紧再生一个吧,一儿一女凑个‘好’字!”
“我可不就是这么想的,不生个儿子出来,别想住进我家的大房子!”
这一声吼得很大,摇篮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床上的简笛,面部猛地扭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