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圃中的岑、甜草……正值采摘之际,好在新来的几个姑娘,她们手脚灵巧,勤勉不辍,未让采摘有丝毫延误。夏至已至,暑气日渐蒸腾。每日清晨,众人早早起身,趁着凉爽的时段,投入到田间劳作之中。河畔那片绿意盎然的药圃里,姑娘们身背竹筐,轻盈地穿梭于田垄之间,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划破宁静,山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让人心旷神怡,甚至有人即兴哼唱起悠扬的小调。
末药的筐很快便满了,她朝前方的田垄走去,那里有一片开阔之地,也是晾晒药材之地,地上铺了蒲席。末药蹲下身,细心地将筐中堆成小山的甜草叶均匀铺开。随后末药起身将筐放地上,准备去前院屋里喝口水。才转过屋角,便见云娘自篱笆外款步而来,推门而入,带着一股不可言喻的喜悦。
“云娘!”末药笑呵呵地打招呼。
“末药啊,你们几人又这样早起忙碌了,真是捡到了宝。”云娘容光焕发,嘴角上扬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一些。
末药呆呆地停在屋前,仔细打量着云娘,半晌,她脱口而出,“云娘,您这是有什么大喜事吗?瞧您满脸春色,喜气洋洋的。”她紧盯着云娘,不像是玩笑的样子。
云娘闻言,轻抚面颊,笑容更甚,语气也变得格外柔和,“末药怎会如此猜测?”
“哦,我也不知为何如此想……只是看着云娘的面颊绯红,便想到了喜上眉梢,满面春风之类的。”末药笑嘻嘻地解释。
这时,温嫂自庖屋里探身而出,笑着喊,“末药,取些芩叶来,这羹中需要加一些。”
“噢,马上就来!”末药提高声应了,随后向云娘眨了下眼,便转身朝屋后小跑而去。
云娘则带着那抹温柔的笑容,转身步入自己的小屋。
末药抓了一小把芩叶,欲起身时扫了一眼旁边的甜草叶,又弯腰取了一些,便快步朝庖屋而去。庖屋的棱窗支了起来,末药趴在窗边,伸手将芩叶递进去,放在靠窗的圆木砧板上,她笑呵呵地说,“温嫂,您要的叶子送来了……顺便取了些甜草叶。”
温嫂转身接过,顺手从案上拈起一块肉,塞进末药嘴里,边笑边轻靠在窗边,“甜草叶可不能放这羹里,云娘不能用。”
“啊?为何呀?”末药含着肉,慢慢咀嚼着,含糊不清地问。
温嫂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解释道,“云娘的身子不允许,记住了哦。”
“哦,明白了!那末药先去忙了。”末药恍然大悟,随即像一阵风似的跑开。温嫂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将那一小撮甜草叶轻轻放在一旁。
日中时分,用过饭后,末药和望月相跟着进山里采药。说是采药,其实是闲逛之余顺便采些可用的药材。午后无事,她们几人便会三三两两相伴进山。山中凉爽宜人,不仅可寻觅草药,还能采摘野果解馋,更有清泉解渴……在末药眼里,这里简直是个百宝箱。
路旁,艾草茁壮成长,末药一边细心采摘放入筐中,一边随手摘取路旁熟透的桑葚。
“怪不得呢……”末药轻声自语,同时将手中的婆婆丁轻轻吹散。
“怪不得什么?”望月正弯腰,掬起路边清澈的山泉,轻尝一口,随后听到末药的低语,不禁带着笑意询问。
末药走近,也伸手探入水中,捧起一捧清泉,嘴角微扬,略带调侃地说,“怪不得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炎炎夏日也要寻至这山边避暑,原来这里的清凉与甘甜,确是世间难寻。”言罢,她也低头浅尝了一口清泉,满脸陶醉。
“确实甘甜清冽!”望月笑着附和,两人的笑声在山间回荡。
“是啊。”末药笑得更加灿烂,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乡里,那个活泼俏皮的少女跃然眼前。
随后,两人继续前行,边走边嬉戏,跨过覆盖青苔的横木,踏过潺潺流动的溪水,来到一片松林之中,那里矗立着一块巨石。记得有次进山偶遇大雨,末药便是在此巨石下避雨。她们依石而坐,稍作歇息。末药翻开药筐,里面已是满满当当,尤其是那一小堆桑葚,酸甜滋味令人回味无穷,成为此行最宝贵的收获。
“望月,你暂且在此守候,我去那方溪边,清洗这些桑葚。”末药轻声道。
“我与你同行吧。”望月应声而起,自然地挎起药筐,与末药并肩而立。末药微笑颔首,亦提起自己的筐,两人绕过那块巨岩,朝着后方百尺开外,潺潺流淌的小溪行去。
抵达溪边,她们蹲下身来,轻柔地将桑果一颗颗置于清澈的溪水中,仔细洗净后,再用宽大的树叶细心包裹。末药双手捧着,与望月一同踏上归途。山林间,万籁俱寂,唯有水声淙淙,虫鸣声声交织成曲,两人脚下的草地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突然间,一阵细微的响动自树丛间传来,末药停下脚步,只见一只机敏的兔儿匆匆掠过。她轻笑一声,以眼神示意望月继续前行。
靠近巨岩附近,望月却蘧然止步,轻轻拉住末药,眼中闪烁着警觉。末药不解,探究地看着她,正欲开口询问,望月已迅速伸手掩住末药的口,作出了噤声的手势。两人屏息以待,片刻之后,隐约可闻远处传来的低语声,末药不由瞪大了双眸。
望月迅速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巨岩旁的一丛低矮树上。她轻拉末药的臂膀,两人悄无声息地靠近,巧妙地藏匿于树丛之后。
\"禀告主人,已处理完毕!\" 粗嗓男子果断地说。
\"你做得很好。\" 声音老练的男子低语中带着赞许,随后语气转为淡然,\"需加紧步伐……恐那老皇帝命不久矣。\"
\"遵命!”
片刻沉寂后,一阵低沉老练的男声再次响起,\"关于柳氏女子已逝的传言,是否确凿无疑?\"
\"属下亲眼目睹,那日晨曦未露,棺木自柳府而出,向东门方向行去。据小檗所言,是送往河东桑梓之地安葬。\"
提及\"柳氏女\",末药不禁发出细微的惊呼,望月迅速倾身,再次轻掩其口。
\"何人藏匿于此?\" 男子猛然暴喝,伴随着兵刃出鞘的清脆声响,气氛骤然紧张。
透过密集的树丛窥视,只见大石转角,那男子紧握利剑,令人生畏的豺眼四处搜寻。他骤然转身,目光直指二人藏身之处,随后步步为营,谨慎逼近。两人面色骤变,眼神交汇,双手紧握,呼吸几乎凝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野兔突然从旁窜出,瞬间倒地,鲜血汩汩而出,颈部赫然插着一柄短刀。男子上前,拔出短刀,在地面轻拭,随后返回大石之下。
不久,对话声再次响起,但明显被刻意压低,模糊不清。约莫一炷香左右,通过脚步声得知,那两名男子前后离去。
末药与望月终于得以松懈,两人无力地瘫坐于地,目光下垂,只见各自手背上已覆上一层细密的汗珠,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末药缓缓回过神来,大口喘息着,指尖轻触额头,拭去凝结的汗珠,周围凉风习习。
“日后行事定要更加谨慎,万万不可再如此鲁莽,踏入这等人烟稀少之地。”望月看向末药,眼中满是后怕之色,语气中带着几分自省,“且不说可能遭遇的野兽侵袭,若今日之事重演,我们真有个闪失,只怕也无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她停顿片刻,又喃喃自语道,“真是让人心有余悸。”
末药闻言,也是点头应和,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心中更是波涛汹涌。柳无忧之事如同一道阴影,悄然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隐约察觉到背后隐藏的种种危险。
“今日所经历的一切,我们必须守口如瓶,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分。”望月神色凝重,深思熟虑后郑重提醒,“以免引来灾祸。”
“是,你我心照不宣。”末药坚定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