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恰逢旬中休沐之期,末药紧随李穆之,踏出府邸,前往坦之府邸。这两日,末药照看李穆之,被折磨得不轻,她一直咬牙忍着。她想了两个缘由,安抚自己,一则她身为医者,本该持有仁心,耐心以待;二则她现在还寄居在他府里,白吃白喝的。故此,末药会在偶尔气愤之后,对李穆之依然如故。
府里马车停驻于门前,李穆之手持竹杖一拐一拐走向车边,末药跟在两三步开外。李穆之艰难行至车边,他轻轻侧首,不言而喻。末药心领神会,迅速上前,双手稳稳地扶住李穆之,助他顺利登上马车。
“李将军!”
末药和李穆之同时望过去,马车对面,另一马车驶来,错停在一旁。望月掀帘探头而出,她面容憔悴,下车走来,忧道,“将军的伤势可有好转?”
“无碍,只是轻微扭伤,修养数日便能康复,望月你不必过于担心。”李穆之柔声解释。
末药在一旁,笑着与望月寒暄,“多日未见,望月似乎清减了不少,可要多多保重身体啊。”
“末药,无妨,或许是秋意渐浓,夜晚凉风习习,扰了安眠。”望月眉头轻蹙,语调中带着几分低沉,如此解释着。随后,她轻轻一问,“将军这是要外出吗?”
李穆之微微一笑,答道,“正是,我兄长相邀,今日前往他府邸小聚。”察觉到望月面上的忧虑之色,他温言相慰,“这伤势并无大碍,望月姑娘不必过分挂怀,放宽心便是。”
望月眼眸中似有波光闪动,几番欲语还休,最终只轻轻点头,主动上前,温柔地搀扶住李穆之,“让我来帮您吧。”
末药识趣地退到一旁,望月对李穆之的深情了然于心,此刻亲眼见证,更是五味杂陈。“既然有望月姑娘在旁照料,我便先行一步了。这凉爽的天气,正适合步行。”末药向望月微微摆手,转身接过四叶递来的小食盒,离开了。
“姑娘,路上小心,早些回来。”四叶叮咛。
李穆之目光在末药离去的背影上稍作停留,随即转身登上马车。
坦之府的正屋内,末药坐于榻上,柏儿依偎在她怀中,小嘴里不时地咂巴着香甜的点心。末药频繁亲吻着柏儿稚嫩的脸颊,这一幕,引得在场众人皆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末药素来与小儿亲厚,二人缘分不浅。”宝岩笑着打趣。
末药看向宝岩笑了笑,再次瞧了一圈在座几人,“怎地不见我兄长?”
“哦,莫护将军今日因要事外出,不在城中。”宝岩笑意更甚,解释道。
坦之眉头微蹙,显得颇为不解,他继续说道,“诸位或许未曾耳闻,三郎自幼体魄强健,鲜少病痛缠身,更别提受伤了。此番怎会不慎扭伤?我实在困惑不已。”言罢,众人的目光皆转向李穆之。
李穆之独自端坐于榻上,悠然自得地品了一盏佳酿,见众人投来探寻的目光,他轻笑一声,解释道,“那日,我自北营归来,行至城门前不远处,偶遇一人欲投河自尽,情急之下,我未及多想便上前施救。不料河边湿滑难行,一时不慎,脚下打滑,这才不慎受伤。”
一番话落,座中众人不禁轻声惊叹。坦之由衷道,“原来是三郎在行侠仗义。”
末药瞥向李穆之,见他正欲举杯,劝阻道,“酒乃湿热之物,恐对脚伤不利。”怀中的柏儿尚不解世事,天真无邪地咯咯笑着,突然站起身,紧紧抱住末药的脖颈,稚嫩的小嘴里反复呢喃着,“酪,酪……”
“瞧这孩子。”宝岩笑着应和,随即转向一旁的侍女,温和地吩咐道,“快去取些香甜的酪来给三公子,顺便把他的酒器撤换下来。”
末药温柔地抚摸着柏儿,忍不住又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同时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地瞟了李穆之一眼。李穆之只是含笑不语,捕捉到末药那微妙的眼神后,他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末药一愣,佯装不悦地瞪了李穆之一眼。
这时,侍女端来了酪,柏儿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末药满眼宠溺,小心地拿起小勺,一口一口地喂给柏儿。
“原本打算以酒敬兄长擢升之喜,现在看来,只能以茶代酒,聊表心意。”李穆之笑着举起茶盏。
“同喜,同喜。”坦之连忙举杯响应,拱手致意。
午后,众人围炉品茶,几番谈笑间,纷纷起身作别。趁着柏儿酣睡之际,坦之亲自将李穆之与末药送至府邸之外。末药选择步行返回,留下李穆之乘车,不久之后,她步至将军府邸的门前。四叶正立于门一侧,探头张望,见末药归来,她迎上前去,将末药轻拉至一旁隐蔽处。
“老夫人在府中。”
末药面不改色,只是淡淡一问,“可知老夫人此刻在何处?前院还是凝紫院?”
“在凝紫院,奴婢见老夫人面带不悦之色,恐您归来遇上,便找了个借口在此守候。”
“老夫人此行所为何事,四叶可有耳闻?”
四叶摇了摇头,解释道,“奴婢并未近身探听,只见正殿门户紧闭,随行侍从皆候于门外,连七里也不例外,具体缘由实难揣测。”
“我这般躲躲闪闪,倒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末药苦笑。
一辆马车驶过,竟是多日未见的贺履初。他眼尖地发现了墙根下的末药,笑着打趣道,“末药,莫非你特意在此等候我归来?”
末药眼眸一亮,小步快跑至他马前,惊喜道,“贺公子,你何时归来的?”
贺履初边下马,边笑道,“今日清晨方入城,家中略作休整后,便迫不及待地来寻你了。”
末药心中欢喜,提议道,“既如此,不如我们一同出去走走,如何?”
“粟市,如何?”两人几乎同时说出。
抵达粟市边缘,贺履初细心地将马匹拴好,随后与末药并肩踏入人来人往的街巷之中。十月金秋,正是丰收的季节,粟市内堆满了金黄的谷物。末药被那些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小食摊吸引,放慢脚步,流连于摊位之间。
两人停驻在路边,末药瞧着焦香的炙肉上,咽了咽口水。
“来一块尝尝吧,姑娘。”
贺履初轻笑,将手中的小食放在一旁的小案桌上,从袖囊中取出几枚铜钱递给店家。店家接过钱,割下一大块炙肉,用桑叶细心包裹好。
“就在这边坐下,慢慢品尝。”贺履初指了指杌凳,将炙肉递到末药手中。
两人便在这小摊的一角坐下,边吃边聊。
“店家,包块炙肉。”
末药心中一动,循声望去,只见莫护跋正站在不远处的炉边,而他身旁那位瘦小男子,细看之下,竟是柳无忧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