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停驻在都督府大门前,小茴掀起帘子,抱着点点下车。今日除夕,一早便出门前往城外安定寺上香,点点竟一路尾随而来,小茴便索性带着它一同前往,本来就是为末药祈福的。才行至阶前,点点突然一跃,追逐着一辆恰好经过的马车。今日,它很不安分,沿途不时发出阵阵吠鸣。
“点点,快回来!”小茴追了上去。
点点全然不顾,只顾追逐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直至转过街角,马车朝南疾驰,停驻在一座高墙环绕的宅邸前,马车驶入,朱门紧阖。
被挡在门外的点点焦急地扑腾着,吠叫声此起彼伏。小茴匆匆赶上,一边安抚着点点,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宅邸。高墙耸立,大门紧闭,院内景象无从窥探。离都督府不远,能在此地拥有如此宅邸,想必也是贵戚之家。
小茴蹲下身,将仍在不停吠叫的点点抱在怀里,安慰着,“点点乖,你怎地了?”
见点点依旧朝着紧闭的大门“汪汪”叫着,小茴心中一动,笑道,“点点,安静下来,末药很快就会来接你。”
令人称奇的是,点点好似真的听懂了小茴的话,瞬间安静了下来,乖乖地躺在她怀里,舔舐着自己的爪。
回到府邸后,小茴将点点放回小屋。转身出来,在廊下遇上一侍女,捧着一筐柏木往正屋行去。
“咦,今日府中怎得如此寂静?”自回府,小茴便察觉到了异样,这本是除夕之夜,往年此时,前院早已是张灯结彩,宴饮之声不绝于耳,而今却是一片冷清。
侍女脚步稍顿,解释道,“哦,将军不在府中,今晚的宴席怕是要取消了。”言罢,她又问,“今日外出,一切可还顺遂?寺里想必人不少吧?”
小茴笑答,“还算好,多亏出门早。我这就去膳房看看,这样的日子,总得备下些酒脯才好,将军又要晚归了。”
“小茴真是细心体贴,那我先行一步,得把这柏木放好。”
两人擦肩而过,小茴已走出数步,忽然转身,轻声向侍女问道,“还有一事,你可曾听说将军为何外出?这样的日子,理应留在府中才是。”
“小茴怕是多虑了,将军的行踪,岂是我们能轻易揣度的。”
小茴一笑,再次转身。边走边想,将军携末药离去,近日终得归府,却未见末药身影。初闻将军归期,她满心期待,以为将军回来时,末药也会一同归来。然而那日,直至鸡鸣时分,只有将军独自一人归来。这些时日,她一直心存疑惑,却又不敢贸然探问。
元月二日,在那遥远的西北边疆,巍峨山峦间,宛如一只微微弯曲的手掌般展开了一片平坦谷地。当日午后,李穆之如约而至,莫护跃紧随其后,两人经一日奔波,抵达此地。他们在一株参天古树下勒马停歇,不久,便见一人一骑自西面幽深的山谷中如箭般疾驰而来,直至相距十数步外,才猛然拉缰停住。
“复王殿下,别来无恙。”李穆之抱拳行礼。
“究竟何事,竟需你二人同时现身此地?”萧复并未过多寒暄,只是淡淡开口。短短数月间,几乎换了面容,变得愈发深邃而稳重。
莫护跃稍作沉吟,直言不讳道,“末药失踪了,此事殿下可知晓?”
萧复顿时神色凝重,他略作思索,挑眉反问,“我与此事有何干系?此事又能给我带来益处?莫非你们此行,就是为了追查末药的下落?”
未等李穆之开口,莫护跃便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萧复,“此事或许正是殿下所为,加之以往种种,更让我们心生疑虑。”
“今日,我们便要当面问个明白。”李穆之眸色深邃道。
萧展眸色微凛,凄然一笑,盯着李穆之和莫护跃半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叹道,“此事与我毫无瓜葛。即便真是我所为,也不过是为了救回薛氏母子,而今他们已在京中,有岳丈大人照料,我自然无忧。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何图谋?我倒真想知道,是谁胆敢在京城之地,对皇帝青睐的女医下手?二位应当深思熟虑,可别搞错了对象,白白费力。”
李穆之和莫护跃都是一怔,对望一眼。李穆之又问,“复王此言何意?”
萧复朝南面轻轻一瞥,无谓地笑了笑,斩钉截铁道,“如此看来,你们定是找错了人。此事绝非我所为,这等一举两得乃至多得的计谋,谁会从中受益?反正不是我……”话到此,他略一顿,笃定道,“况过往种种,千丝万缕,你来我往,相互之间有恩有过。世上之事,此一时彼一时,尤其你李穆之,自求多福。”
莫护跃扭头看向李穆之,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此言有理,此时挑起事端,无异于自找麻烦,毫无益处。”
李穆之也想到了,顿觉一阵发凉,略作沉吟抱拳道,“如此再好不过,今日在此别过,望日后各自安好,莫生是非才是。”语罢,已是牵动缰绳欲离去。
“告辞!”莫护跃亦一拱手道别。
萧复也一拱手,三人同时牵动缰绳,东西而去。
次日深夜,李穆之返回都督府邸。连日来的奔波,加上反反复复的思虑,回府时早已疲累不堪,他直奔后院正屋,倒头便睡。直至次日午后,才醒来。
小茴再次端了餐饭进来瞧,今日她进进出出多次,见李穆之终于醒来,在屏风后洗漱,她忙上前,“将军,奴婢这就为您准备些热水,请您稍等片刻。”
“不必了,备茶即可。”李穆之嗓音低沉微哑,沉声吩咐。
“是,奴婢这就去。”小茴赶紧应着,将盘中餐饭摆放在小几上,便忙着去煮茶。刚一出门,就撞见了身穿便装的马都尉大步走来。
“小茴,将军醒了吗?”马都尉问。
“醒了,正在洗漱呢。”
两人简短交谈了几句,马都尉推门而入。小茴站在原地,回头瞥了一眼行色匆匆的马都尉,不解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向外走去。刚跨过院门槛,就见一名侍女小跑着过来,弯着腰捂着肚子,喘着气说,“小茴,点点跑出去了,一不留神它就窜过大门,朝西面跑了。”
“啊?”小茴一听,急得团团转,连忙叮嘱道,“将军醒了,你替我送茶过去,就说我去找点点了,这几日它总是不安分。”边说边往外小跑而去。
马都尉走进内室,只见李穆之坐在榻上正在吃饭。
“将军。”马都尉一拱手。
李穆之闻声扭头,略一点头,问道,“坐吧,吃过饭了吗?何时回来的?”
“方才已经用过了。一个时辰前进城,见将军在休息,便没来打搅。”马都尉边说边走到杌凳前坐下,转而低声说道,“我领着几人潜入西羌城中暗中查访,还动了我们布的典签。近来城中并无异动,将军府里正忙着筹备婚事呢。”
听到“婚事”二字,李穆之猛地抬起头,眸色微变,看向马都尉,重复道,“婚事?新妇是谁?”
见李穆之如此警觉,马都尉先是一愣,随即清了清嗓子笑道,“新妇是酋首之女,并非末药姑娘。酋首见复王一表人才,想要加以笼络,便将爱女许配给他,听说这位公主是个美人呢。”
李穆之才又拿起筷,一边吃一边沉思。不一会儿,他点了点头道,“这几日你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
“怕是歇不了了,方才我在军营中,有信使自京城来。”马都尉收敛笑意,又继续道,“有传言,说将军将末药姑娘抢走了,贺将军信以为真,说是要亲自来北都与将军一较高下。陛下私下出面劝解,许诺将紫芙公主许给贺将军,还是没法拦住他,这几日功夫,怕是快到了。”语罢,马都尉担忧地看着李穆之。
“让他来吧,寻不到末药,我正窝火呢。”李穆之不以为然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