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延年躺在一张床上,层层绫罗挂幔遮了视线,身上盖着青编绫被。
旁边的长案前,丹枫端坐,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滑动,眼神沉静而深邃。
倒流香炉,轻烟缭绕,一片宁静。
延年闭着眼眸,内心不断默念,已经去了一趟阎罗殿,投胎转世,重新成为了人,过往的记忆模糊,这就是新的设定。
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以前是恶毒反派,现在是超级变态,延年觉得自己精神状态非常稳定。
作为一个只被教过如何杀人的刺客,让他主动去蹭好感度,简直是心灵折磨。
待会老姐一来,绝对要立刻进入状态。
好漫长,这位名为丹枫的龙尊通知他姐了没。
话说他不累了吗?
坐那五六个时辰了吧,还对着通篇晦涩古文的书,延年看一眼只觉得脑袋要爆炸,内心忍不住吐槽。
生活枯燥无味,早晚谋杀人类。
咣当,门被打开,一名白发红眸的女子火速走了进来,神情焦急,一个滑铲走到床边,单手拎起延年,疯狂摇摆,一秒五十下。
“我愚蠢的弟弟,没事吧,怎么不说话!”
“快回应一下姐姐,快说话呀!”
“为什么,为什么不说话,振作一点。”
延年被摇的口吐白沫,胃里翻江倒海,对方力气出奇的大,让他体验了一把永动机的滋味。
“镜流,冷静,他没事,但你再不停手,就要有事了。”,丹枫放下书,叹了一口气,半垂着眼眸,十分无语。
原来在弟弟面前,一向傲气的镜流是这样的吗?
镜流一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手松开一些。
“咳咳——”,延年难受地咳嗽出声,一个翻滚下床,跑到外面的花坛边呕吐。
丹枫左眼皮跳了一下,那都是他种植的名贵花草,平时他都是远观而不亵玩,延年这一吐,让他好想…把整个庭院冲刷一遍。
“我愚蠢的弟弟,感觉如何?”,镜流蹲下身,轻拍着延年的后背,递上一杯茶,眸中弥漫着担忧,吹散了本凝在眉间的寒意。
本来,她买了好多礼物,打算回家傲娇地给镜年一个惊喜,可是却突然收到镜年跳河的消息,这让她突然有种得魔阴身的感觉。
直冲丹枫的住所,期间,几名龙师叫嚣着拦路,左巴掌一个,右巴掌一个,杀疯了!
为什么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因为她无法抽更多的时间陪伴吗?
全是她的错,镜流脸色浮现愧疚之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前线紧急,家国两难全。
“——感觉还行。”
“谢谢,那个…你是谁?”,延年意识到时机已至,偏头小声问道。
不问不要紧,这一问,让时间仿佛静止了般,镜流面部表情僵硬,寒冰瞬间将四周凝固。
透骨的寒意让延年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了?
不记得的话,镜流不会杀了他吧,延年内心一紧,没忍住后退一步。
“这是什么情况,饮月。”
她可爱的老弟为什么会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为什么!
是对她这个姐姐失望了吗?
镜流只觉心如刀割。
咔嚓一声,寒冰破碎,丹枫看着荒芜的庭院,盯着呆站在原地,还赤足的延年,小孩明显有几分惧怕,双手抱着臂弯,瑟瑟发抖。
拳头紧握了一下又松开,盯着镜流,努力心平气和道,“他脑子进水了!”
“脑脊液增多,造成脑室增大,出现脑积水,严重时会对脑功能造成影响。”
“只能慢慢恢复。”
镜流眉头一皱,看向延年,延年嘴角抽搐,原来「脑子进水」也是一种真病,真亏丹枫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多少有点敷衍的意思。
许久,镜流收回了寒气,摸着延年的脑袋,红眸染了些温柔。
“我是你的姐姐——镜流,我愚蠢的弟弟,你叫镜年,我们是彼此唯一的家人。”
“姐姐…姐姐。”,延年小声道。
“嗯。”
镜流点了一下头,神态渐缓,牵住延年的手,回眸看了一眼丹枫,颔首,“丹枫,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定会还。”
“随你。”,丹枫语气平淡,挥了挥手,只想两人快点走,别再祸害他的庭院。
延年跟着镜流,走了几步,转身对着丹枫一笑。
“谢谢你救了我,以后我也会还人情的。”
“——不用。”,丹枫下意识开口,眼眸浮现一丝波澜,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小孩的笑容有几分熟悉,怎么可能,对方才多大。
错觉吧。
延年疑惑,觉得丹枫的眼神很奇怪,但没放在心上。
随镜流回家,镜流收拾了一番屋子,做了晚饭,吃完后,便和延年面对面谈心。
十句里面八句都在说,“我愚蠢的弟弟,哼,你以前特别黏我,缠着我给你买琼实鸟串,真是长不大。”
“你也该学会独当一面了,不然日后如何讨女孩子喜欢?”
延年听得犯困,下意识回了一句,“我现在急着讨男孩子喜欢。”
空气突然沉默,延年一惊,对上镜流淡然的眼神,反应过来,立马补充,“讨不输于男孩子的姐姐你喜欢。”
镜流嘴角微勾,摸了一下延年的脑袋,“最近战争也算告一段落,陪你休养几天。”
“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你内心其实是怪我的吧。”
“跳河——”,镜流唇微张,沉默了下去,只要将此与自己联系起来,她的心忍不住疼痛。
延年敏锐地察觉到镜流眼底的情绪变化,也明白在镜流眼中,镜年成了一个孤寂而敏感的孩子,可事实上,他整天以欺负人为乐,让人唏嘘。
“姐姐,我不会怪你的…不管记不记得,因为你有自己的职责,我没事的,说不定是不小心滑了一下,才跌进河里。”,延年弯眸一笑。
“我愚蠢的弟弟。”
镜流看着乖巧的延年,仿佛又回到了曾经一起游玩的时候,心中的冷融化了些。
说实话,自从镜年苏醒了后,虽然在她面前也是一副乖巧样,可是她能察觉弟弟是在疏远她的。
不然为什么一封信都没回过。
“那个,姐,我想快点去学堂,行不行。”,延年心中焦急。
景元那边好感度还是负数,再被梦几次,他铁定还得死。
第一个目标,必须尽快把好感拉上去,哪怕是0也行。
“不去几日也无妨,万一你脑子里的水还没干,更严重了怎么办,我愚蠢的弟弟。”,镜流立刻反对,好学也得有一个好身体。
更何况是脑子,在她眼中,弟弟虽然愚蠢,但实在美丽,没脑子容易被欺负。
所以,从小,她一直告诫弟弟的愚蠢,以此为鞭策,期望弟弟成为一个充满智慧的人。
“姐!”
“你知道现在距离云骑高考还有几天吗?”
“不足两万天,现在大环境如此萧条,三百六十行,行行出废物,有来路没退路,有退路是绝路,多少马在为自己变种成为黑马。”
“多少人熬秃了头,只为先过那独木桥,现在进地衡司打杂都需要考编制,背万册书,还与万人竞争一个岗位,笔试取前位,面试靠关系,其实都内定,黑的很。”
“更别提我早就输在了起跑线上,没有喝现在流行的「升智奶粉」,基础点数先输了一大截,所以姐,我现在只能靠后天勤能补拙了,懂吗?”
延年站在板凳上,神情严肃,愤世嫉俗地大喊,“现在房价在涨,工资在降,不努力,以后连被世俗定义的「普通人」都沾不上,多可怕!”
“…好…吧。”,镜流眼皮跳了一下。
怎么觉得弟弟的脑子中的水不降,反而涨了一波。
担心这个完全没必要,因为她已经存了一大波巡镝。
但弟弟如此有志气,她非常满意。
很好,这才是镜家的人。
去吧,愚蠢的弟弟,去将自己变种为黑马,跨过名为「普通人」的独木桥吧。